如今的张景浩倒是显得面色红润,兴威帝知道这是淤血上冲,吐血后的表现,身体已是大坏。
“通儿,父皇在,老太医说你不日便好”,兴威帝心痛难忍,说话带了几分颤音。
“父皇,还是骗儿”,陈景浩温声笑道,又是咳嗽几声,“孩儿知道时日不多,儿臣盼的是父皇和母后少些悲伤”。
兴威帝忍不住落下泪水,紧紧抓住陈景浩的手,低声道,“通儿,通儿”。
帝王无情也有情,情到深处泪自倾。
陈景浩轻抬右手,似是要帮兴威帝擦拭泪水,只是半道而落,兴威帝忙是将张景浩的手放进被里,勉力笑道,“吾儿定会好起来”。
陈景浩笑着点头,岔开话题问道,“我知父皇几日来心神难安,如今儿臣身体已是不堪,又有二弟虎视,朝堂汹涌,父皇当早做安排”。
兴威帝轻拭眼眶,闻听此言,脸色一肃,“可是有小人在你耳边胡话?”
陈景浩忙是解释道,“儿臣的属臣每日来,儿臣如何不知?父皇过虑”。
兴威帝点点头,到如今詹事府也不曾撤,“居然还有属臣敢拿这些小事烦你,朕不能轻饶”,兴威帝怒道。
“父皇,属臣职责所在,又何必迁怒他人?陈景浩笑着说道,“儿臣身体又不是他们三言两语便能坏了(liao),您又是何必?”
兴威帝看着自己的太子,最是心软行善,可老天爷太不公道了,忍不住又是心生悲意。
“父皇”,陈景浩见兴威帝如此,忙是轻喊,“不如让四弟锻炼一番”。
四皇子陈景云,与太子一母同胞,如今不过十岁,却是有些懦弱,身体也不强健。
“景云?”兴威帝微微摇头,“性子柔软而又身体羸弱,如何能行?”
“儿臣听闻,安远侯继子,少有奇志,多有创举,事祖至孝,如今又行千里,必是有志之人”,陈景浩回道。
“你是何用意?”兴威帝微微一愣。
“自古以来外戚势大,多是祸患,如今二弟呼声甚高,儿臣早已知之,若是......”陈景浩没有继续说下去。
“安远侯府世代忠君,随太祖起兵却又急流勇退,今安远侯更是科举入仕,断军门之路,父皇又是重用,自是更添忠心”陈景浩转了话题道。
兴威帝不说话,凝眉细想,不禁觉得太子说的有些道理,又是轻轻点头。
陈景浩见兴威帝如此,添了把柴道,“如今八公二十四侯,多半在京,又多以安国公府是瞻,儿臣听闻秦浩峰于金陵领‘八贵’,若是引其做四弟侍读......”。
兴威帝不禁起了精神,如今勋贵多是移到京城,太子病重,二皇子呼声越发高了,十几家勋贵投靠了定国公府,更有次辅李尚贤联络文臣。
秦风在金陵疏财引了八家勋贵子弟共投,隐隐以其为首,秦风多大?才十一岁。
只要秦风做了四皇子侍读,一是金陵考试不录可以有个交代,二是可以给四皇子拉一些勋贵做助力。
更有秦永远即便不助力四皇子,定也不会阻挠,可谓一箭双雕,文武齐备。
兴威帝想通,看着陈景浩眼神更是热切,又是多了悲意,终是不能释怀。
陈景浩见了兴威帝眼色,知是他已经心动,声音变得低微,“父皇,儿臣邀天之幸做您儿子,如今已是十八载,享富贵荣华,父母宠爱,只不过福不可尽享罢了,儿臣唯一缺憾不能尽孝,父皇勿要为我悲伤”。
兴威帝眼眶微红,抬手轻抚陈景浩头顶,忍不住叹了口气,“明日我再来看你”。
空旷的大殿里,陈景浩躺在床榻上,面露嘲意,自语道,“景天?呵呵,孤让你入地,不过是个庶子,敢无视母后?”。
暖阁的灯亮了一宿,兴威帝终是拿定主意。
第二日的常朝,兴威帝到的有些晚,精神有些萎靡,李尚贤和李信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日常之事很快,不过三刻,便就结束。
黄丰见兴威帝更见颓唐,忙是喊道,“无事奏,退朝”。
话音刚落,便有言官出列,参薛城明等人假公报私,手段酷厉,更是逼人致死,应撤回严斥。
话音刚落,便有诸多大臣附议。
兴威帝微微一笑,果不其然。
如今首辅致仕,兴威帝问道,“李卿以为如何?”
“回陛下,臣以为如今有愈烈之风,行在百年莫不都是贪官污吏不成?臣也以为又假公济私之意,如今更是人心惶惶,政事无人可做”,李尚贤说罢便低着头。
“那依卿之意如何?”兴威帝问道。
“不若遣一官员接应天府之职,有当地详查,南直隶督办即可”,李尚贤回道。
多位大臣都是附议。
兴威帝嘴角微翘,心下生怒,逼宫乎?
“李次辅,以为何人可担此任?”兴威帝话里带了怒意。
“臣以为张志安可为,此次查案虽有言牵扯,不过是金陵知县枉言,攀附大臣,如今更是死于狱中,想必自知诬陷,罪责难逃,以死脱逃”,李尚贤回道。
兴威帝暗笑不已,知县为什么死,几人不知?如今居然也能拿来说嘴,兴威帝正要说话,就见半数朝臣出列附议。
兴威帝一下愣住,这天下还是他的吗?
秦永远正要出列,就有言官参他,只好出列辩解,此时已不能反对张志安一事。
已近午时,参秦永远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更是有人参他,妻兄勾结,祸害忠臣,秦永远见状知大势已去,跪倒在地无言以对。
兴威帝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永远直愣神,如今跪在地上的也有许多勋贵,都是勾结起来污银纳垢。
“传旨,张志安遣应天府知府,半旬案结”,兴威帝道。
众臣跪地接旨。
下了朝,李尚贤笑着对秦永远道,“恭喜侯爷”。
秦永远知他讽刺自己,张志安说来真是他的亲戚,秦永远笑着回道,“同喜,同喜”。
西暖阁,兴威帝气的将房间内的瓷器都是打碎,“胆敢欺朕!好胆,当真该杀!”
黄丰跪在地上,不敢相劝。
过了一刻,兴威帝喝道,“速去请了安远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