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疾驰在伦敦城的主干道上。
“暴乱是半夜十二点开始的。”
克莱曼丝没来得及化妆,穿着男人才会穿的马甲和长裤。
“半夜十二点?”秦尚远愣了下,“因什么而起?”
“我们怀疑是恶魔事件,不然这就是伦敦那些政客们该处理的事。”克莱曼丝说。
“在暴乱开始之前,金锚旅店有个叫汤姆的侍者死了,”圣女补充道,“杀他的,是他的同事布莱恩。”
“就是那个为我们守门的侍者?怎么回事?”秦尚远问。
“他说旅馆路边突然出现了很多钱币,汤姆疯了一样出去捡钱,他处于好奇出门查看,汤姆就拔刀要杀了他。”
“路边……突然出现了很多钱?”秦尚远怔然。
“小到1便士,大到1英镑,整条街都是。”克莱曼丝解释,“东区的暴乱,就是因为这些钱而起的,东区大大小小的街上全是钱。
“所有人都因这些凭空出现的钱币疯狂,为了抢到更多的钱,东区的人们不惜相互残杀。
“还有的去挑衅管理者和工厂,要他们把钱都交出来。”
“现在怎么样了?”秦尚远问。
克莱曼丝摇摇头:“乌尔夫他们出去维持秩序了,但也只是杯水车薪,黎明的时候,乔治一世派出了军队进行武力镇压,这对东区来说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
听到这里,秦尚远心中一怔。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白教堂街那两个孩子嘴里喊的话。
明天有灾难,请提高警惕!
那两个孩子,难道是提前知道了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克莱曼丝斟酌着说。
“什么?”
“回来报信的家仆告诉我,说东区昨天有人看到,一个蓝色皮肤的小女孩赤着脚站在港口……”
秦尚远双眸微动。
克莱曼丝咽了口唾沫:“她和一对孤儿兄妹站在一起,手里举了个牌子,说明天有灾难,让东区的人提高警惕。”
秦尚远彻底愣住了。
脑海中晴天霹雳。
圣女脸色煞白,一把抓住秦尚远的肩膀。
“哥,是梅菲恩教授!是机械恶魔,梅菲恩!
“昨天晚上来看病的那对兄妹,埃梅和斯图尔特……
“就是和她一起的!”
……
……
东区。
咒骂、呐喊、哭声和马蹄声……棚外的喧闹响彻天地。
昏暗的棚里,只有半根蜡烛无力地燃烧着。
埃梅小脸上满是冷汗,颤抖地躲在哥哥斯图尔特身后。
而她自己的身后,是在干草上熟睡的梅菲尔。
梅菲尔的预言应验了。
真的发生了暴乱。
半夜起,街上掠过了几匹黑马。
这些黑马一路上洒落了很多钱,白花花的银币、铜币。
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现在竟然像泥巴一样随处都是,随便抓一把或许都够他们几年的生活费了。
斯图尔特想去捡,但被埃梅拉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些从天而降的钱,埃梅的脑子里只有那位秦医生的话。
金钱,有时候是很危险的东西。
果然不出她所料,不久之后,寂静的街上就开始吵闹了起来。
快天亮的时候,早起做工的邻居们吵吵嚷嚷地走出了门。
他们第一眼当然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便士和金镑。
没人愿意自己看到的钱就那样被别人揣进兜里。
紧接着,疯狂就开始了。
先是激烈的口角,然后男人们就开始动手了。
一开始动手的界限还止步于推搡和拳脚。
直到屠宰场的克莱恩叔叔提起刀,一刀砍死了木材厂工人约翰叔叔。
约翰叔叔的死并没有吓退人们抢钱的热情,纺织厂的丽莎姐姐和丈夫一起从背后杀死了克莱恩叔叔。
但他们刚拿走他的钱袋,就被隔壁的婶婶泼下一盆开水烫死了。
现在外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到处都是尸体。
埃梅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也从没见过被人杀死的人。
他们不敢出门,因为像他们这样的孩子,在外边只会被踢倒然后踩死。
不过斯图尔特倒是知道有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那里应该很安全,他们可以从那里逃走。
但梅菲尔现在还在睡觉,无论外边有多吵也吵不醒她,沉睡的梅菲尔也沉得要死,他们根本就背不动。
所以他们只能等在这里,等到一切都平息下来。
“梅菲尔呀梅菲尔,快醒来呀快醒来。”埃梅闭上眼睛低声念道。
斯图尔特一只手抓紧了埃梅的手,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柄小刀,死死地盯住门口。
他紧张地盯着棚门微微震颤的边缘,耳朵里全是门外的喊杀声和马蹄声。
他也很害怕。
他害怕疯狂的暴徒闯进他们的家,危及到两个妹妹的安全。
他这样瘦弱的身体,能保护好她们么?
……该死!
斯图尔特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咬紧牙关。
眼前忽然飘过了一缕白烟。
斯图尔特愣了下。
他下意识地嗅了嗅,不出意料地咳嗽了起来。
“起火了!”埃梅扬起惨白的脸。
她慌张地看向棚子的一角,几抹明焰在那里燃烧。
家……她和哥哥辛辛苦苦挣钱搭起来的家!
不仅被火烧了起来,还要把他们烧死在里边!
埃梅“嚯”地站起来。
“斯图尔特!你在这里守着梅菲尔!我出去找水!”
斯图尔特听完,用力地摇头,将妹妹摁了下去。
他手舞足蹈。
意思是“我力气大,去找水。”
但埃梅没有听哥哥的话,趁他不注意的瞬间夺门而出。
街上到处都是尸体和马蹄印,军队的骑兵拖着街上的尸体来来往往,士兵们举着刀枪和她的街坊邻居们对抗。
军队竟然都来了。
可这些疯魔了的人似乎比士兵们的战斗力更强,需要两个甚至更多的士兵,才能彻底摁死一个工人。
埃梅根本无暇顾及面前的一片混乱。
她抄起了倒在街边的捅,冲到臭水沟里舀起了小半桶积水,艰难地朝自己的“家”走去。
士兵骑着白马疾驰而过,马蹄将准备过街的埃梅一脚踢倒了,那半桶污水也洒了一地。
埃梅尝试着站起来,可那匹白马像是踢断了她的腿。
剧痛袭遍全身,她试了好几次都没办法再站起来。
埃梅绝望地望向彻底烧起来的棚屋。
门忽然开了。
斯图尔特大声咳嗽着,羸弱的身体拼命地拖拽着熟睡的梅菲尔,要把她从燃烧的棚屋里拽出来。
“斯图尔特!”埃梅眼睛一亮,惊喜地大喊。
但埃梅随即就愣住了。
一个杀红了眼的男人手里举着砖头、提着钱袋,一步步蹒跚地朝斯图尔特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