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准跟我抢……”
男人双眼无神地喃喃。
“你不准跟我抢!”
可斯图尔特浑然不觉。
他只为自己将梅菲尔从火场中救出来感到高兴。
斯图尔特费尽了力气,将梅菲尔背在背上,朝街对面的妹妹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微笑。
“斯图尔特!不!”两行热泪从埃梅的眼角滑落。
斯图尔特脸色忽然变了。
因为他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他下意识地将梅菲尔护在身下。
那块砖头径直落在了斯图尔特的头顶。
嘭——!
数道鲜血顿时顺着斯图尔特的脸颊淌了下来。
“斯图尔特!快走!快走!”
满街的喊杀声里,埃梅痛苦地吼着。
她拖着已经被踩断的腿倒在泥地里朝哥哥和梅菲尔爬过去。
明明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却像是隔着银河。
斯图尔特咬着牙,他是个哑巴,只能啊啊啊地叫喊着,转过身用脚拼命地踹那个拿砖的男人,让他离自己和梅菲尔远一点。
可男人被他踹倒,又很快爬起来。
“你不许跟我抢!”
男人怒吼着,再一次举起砖头,猛地砸在了斯图尔特满是鲜血的头颅上。
嘭——!!!
这一次,斯图尔特抬起的脚忽然停住。
他翠绿色的双眸忽然放大,渐渐失去了光亮。
他也不叫了,温热的鲜血大口大口地从嘴里喷涌出来。
“不!斯图尔特!不!”埃梅撕心裂肺地吼着。
泥潭里,她终于艰难地抓住了哥哥的手。
只不过这只手正在逐渐变得冰凉。
“这个狗杂种是你的哥哥?”男人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向埃梅,“小婊子,你也是来跟我抢钱的?”
埃梅脸色惨白。
她怒吼一声,从哥哥的腰间抽出那把小刀,用尽浑身地力气从泥潭中跃起,扑到了男人怀里!
小刀“刺啦”一声,猝不及防间划开了男人的喉咙。
男人瞳孔圆睁着捂住脖子,一把将埃梅砸到了地上。
而埃梅顾不上疼痛,拼命爬到了哥哥斯图尔特和梅菲尔身前。
斯图尔特将梅菲尔护在身下,低垂着双眸,像是昏昏欲睡。
如果不是他满脸的鲜血,埃梅可能会和往常一样对他说:
嘿斯图尔特,如果太困了就去睡吧!我来看着家!
可斯图尔特再也不会仰起脸,笑着对她这个妹妹摇头了。
因为斯图尔特已经死了。
“梅菲尔呀梅菲尔,你怎么还不醒呀?”
埃梅流着泪,凝视着梅菲尔熟睡的面庞。
“都怪我们没有听你的,原来今天真的会有灾难发生……”
冰凉的触感忽然深入体内。
随即,一股钻心的刺痛从背后传来。
埃梅痛苦地皱起小脸。
她扭头,那个被她割开脖子的男人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把小刀捅进了她的后背,在那里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做完这一切,男人死死攥住手里的钱袋子,满身是血、踉踉跄跄地后退。
钱袋里的钱币发出叮呤咣啷的响声,让埃梅想起了过节时的铃铛声。
......
......
那年圣诞节,哥哥斯图尔特带她偷偷跑去了西区的街头。
街边的商店挂满了铃铛,橱窗映出壁炉温暖的火光。
宽敞干净的马路上,豪华的马车来来往往,商贩拉着车叫卖。
“刚做好的糖块!5便士一个!”
埃梅和斯图尔特什么也买不起,于是只能站在橱窗前,看自己脏兮兮的倒影。
两个孩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彼此,哈哈大笑起来。
店主看到了,气急败坏地出来驱赶他们。
埃梅和斯图尔特就比出个鬼脸,然后在一串咒骂声里跑掉。
然后他们牵着手,大摇大摆地走在西区的大街上,贵族们看到这对兄妹,纷纷捂住鼻子绕道而行。
教堂里正在举行隆重的礼拜,老爷太太们颂唱赞美诗的声音从教堂中传来。
干净宽敞的凸肚窗背后,那些优雅、富贵的人影时隐时现。
整个西区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烤肉、馅饼和葡萄酒的香气。
埃梅和斯图尔特光是闻这股气味,都觉得自己已经吃饱了。
“真好啊,斯图尔特。”
埃梅憧憬地望着西区的一切。
“如果能住在这里,就不会缺吃的,也不会缺穿的了。”
斯图尔特比划着。
意思是:“那我们就努力,一定会搬到这里来的!”
埃梅不禁笑了:“我们靠什么搬到这里来呀!”
斯图尔特翠绿色的双眸忽然变得神秘,背起了手。
埃梅第一次见哥哥这么神秘,不由得皱起眉:“干嘛呢!伸出手来给我看!”
斯图尔特伸出光溜溜的手,就在埃梅检查完毕,准备移开目光的时候,他双手灵巧地一翻。
一朵有些蔫吧的玫瑰花出现在了他手里。
在埃梅惊讶的目光里,斯图尔特将那朵玫瑰花放到妹妹手里。
他比划着。
意思是:“我学会了魔术,我们可以靠这个赚钱。”
埃梅珍惜地捧着这朵花。
她知道这是哥哥从西区某个垃圾桶里捡来的,可她还是很开心。
“哼,我还以为是糖呢!”埃梅故意撅着嘴。
斯图尔特挠挠头,手忙脚乱地比划。
意思是:“我们之后赚钱了,我在给你再买。”
“不准骗我哦,斯图尔特。”埃梅皱起鼻子,哼哼着。
斯图尔特微微笑,伸出了手。
意思是:“拉钩。”
......
......
眼前的烛光逐渐缥缈模糊。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燃烧的棚屋,是她和哥哥,还有梅菲尔的“家”。
火焰吞噬了他们的家,火光照亮了斯图尔特脸上干涸的血迹。
可埃梅昏昏沉沉,只觉得很冷。
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很多东西,但它们都一闪而过。
梅菲尔......
埃梅猛然惊醒,她看向还在熟睡的梅菲尔。
这个和他们一样是孤儿的孩子,如果没人保护,也会死在这场暴乱里。
那就只能这样了......
埃梅用尽力气,扳倒了哥哥僵硬的身体,盖在了梅菲尔身上。
自己也趴到她身上,把她彻底遮住。
做完这一切,埃梅终于放下了心。
......
......
啪嗒——
啪嗒——
血一滴、一滴地渗入梅菲恩的嘴唇里。
虚弱的体内,力量正在充盈。
因为力量耗尽而陷入沉睡的梅菲恩缓缓睁开眼睛。
暴乱......
暴乱要开始了。
梅菲恩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回荡着。
身上有什么东西压着她。
她定了定神,才发现盖在自己身上的,是已经死去的埃梅和斯图尔特。
梅菲恩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她望着两手沾满的鲜血,愣愣地看向面前死去的兄妹,又看向满街的腥血狼藉。
暴乱早就开始了。
他们明明可以跑掉,可为什么没有跑呢?
是因为我么?
骑白马的士兵拖着被打死的工人尸体奔向泰晤士河的港口。
梅菲恩跪在泥地里,她忽然感觉到有谁在背后看她。
她脸上沾着血迹,呆呆地扭头。
......
.....
某座楼上的咖啡厅里。
葛蕾夫人正不紧不慢地享受着她的早餐。
她加了一块方糖,搅动手里的银质小勺子。
葛蕾夫人忽然注意到了那道回过来的目光。
她微笑着,举起精致的瓷杯。
朝远处街道上跪在死人面前的孩子遥遥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