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二夫人蹙了一下眉头,从衣袖子里拿出一个簿子,但见那蓝色的册皮上写着“嫁妆簿”三个字,谭氏预感到不妙。
舒二夫人翻了几页,指着上头的记录,“大嫂,瞧瞧,我觉得这怎么耳熟呢,这字画不就是当日我们给三妹预备的嫁妆,怎么就成了他们姐弟的,如今丢了,却要给外甥女扣个偷盗的名声。”
韦朝风立时有些不好的预感,心头思绪翻滚,“韦朝云,你……”
琬琰当即道:“我……我没有!你们不能又冤枉我……我……我冤枉……”她当即两眼一翻,整个人昏了过去。
韦朝风争辩道:“可那字画早前都在,是你去了大姐姐屋里后才不见的……”
舒大夫人对身后的仆妇道:“报官!今儿这事,不理清楚,谁也别好过。偷拿舒家给女儿备的嫁妆,倒还反咬一口,说外甥女偷盗!一定要官府好好地查,细细地查,既然有些人不要名声脸面,索性往大里闹!
京畿查不清,就往大理寺、刑部报案,若是这三处都查不清,那就请陛下断个分明!
欺我舒家无人,竟将一个没了亲娘的孩子欺到如此地步!
全京城二品大员的嫡女,谁像朝云这样,都被刻薄得饿出体虚症。”
仆妇应了一声“是”拔腿就开跑,她的身后又跟了几个跑腿的小厮。
韦老夫人连连道:“不……不可!”
她想阻止,却对上舒大夫人冰冷凶狠的眼神。
舒二夫人扶着琬琰,连连道:“二位太医,快给我外甥女瞧瞧!”
两个太医今儿过来,算是看了一出好大的戏。
舒家是世家名门,但舒家的教养极好,更掌御使台,监督百官。
这回闹到那个铁血无情出名的舒二老爷手里,怕是这位知晓了实情,指不定会骂出些什么难听的来。
长宁候夫妇配得极好,舒大夫人是个泼辣厉害的主儿,可世子却极好说话,几乎就是个老好人;而次子夫妇,舒二爷是出名的嘴炮,嘴毒心狠,得理不饶人,没事也找三分理,鸡蛋里头真能挑出三分骨头的人物,可这舒二夫人却是出名的软懦性子,且行事也很大度、宽容。
曾有人说,要是舒大夫人配舒二爷,这肯定是鸡飞狗跳。
长宁候老夫人道:“正是因为老大是个老好人,毛病一下来就犯糊涂,才给他娶了一个脑子好使、够冷静的主儿。虽然脾气厉害一些,可正是这厉害才适合做宗妇。”
“至于老二家的,就得寻个性子宽容的正室,就他那脾气,心眼小、肚量小的,能被他那张嘴给气死。”
所以,这两位舅母可是得老夫人举双手赞同、亲自上门提亲娶进来,也因着这儿,妯娌俩完全不同的两个性子,却处得跟姐妹一样好。
喊打喊杀,脾气上来就要揍人的舒大夫人,与温温柔柔最是和顺的舒二夫人,两人这几十年却相处得极好,连架都未吵过。
舒二夫人小心地问:“大嫂,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你还拿人家当亲戚,这打脸都打到舒家头上了,今儿我们不替外甥女撑着,他日你家两个姑娘还不得在婆家任人欺负!欺我舒家的人就是不行,非让他们把贪的东西吐出来不可!还有三妹的嫁妆,当年是给他们韦家面子还没提我们保管,今儿来了,报了官也一样一样的清点明白了,少一样就拿他们试问!”
到底是亲戚,这样一闹,往后朝云可怎么办?
舒二夫人想劝,可他这大嫂就是爆脾气,每次脾气一上来,天王老子都不怕,整个秦家都是这脾气,又极是护短。
舒大夫人挽着衣袖,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样子,用手指点着谭氏,“敢叫我外甥女贱人! 我看你们才是贱人,姓谭的全他娘的贱!谁家娶了你谭家的姑娘,真是倒了八辈大血霉!看看你生的贱种,真以为是嫡出,哼,呸!你这侍妾扶正,没我舒家点头,你他娘的什么都不是。”
舒大夫人指着谭氏的脸骂,当着她们的面就欺负外甥女,没看到的时候,还指不定如何欺负。
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亲娘,这是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啊。
也怪她心大,每年过来瞧瞧,就被他们敷衍过去,人都到门上了,多走几步去看看那孩子便是。
谁能想到谭氏这家人太会演戏,在人前演得太好,背里这么作贱人。
舒大夫人连带着将韦老夫人一块儿骂。
她这辈子,除了婆家的爹娘和亲娘不骂,脾气上来,也曾叉腰骂过亲爹,结果秦老将军还乐呵呵,“闺女骂得对,是我不该多喝酒!”
舒二夫人想劝住,她的乳嬷嬷低声说:“二夫人,大夫人没骂错!这是他们理亏在前,你可不能瞎劝!回头要是被二老爷知道,又要连你一块儿骂。”
她自家男人什么德性,她还不能知道,就是那嘴毒得人生恨,偏生就这样的,先帝和新君还劝是正人君子,颇有司公风范。
司公是历史上出名的正直名臣,但凡看到不平事,别人不敢做的、不敢说的,他全敢做。
舒二夫人娘家其实就是商贾,从外祖到娘家都是做生意的,因着她嫁入长宁候舒家,带着娘家与外祖家也跟着发达,还有了入仕为官的,虽然官职不高,但到底是因着她婆家和男人的帮衬改了门庭。
沈家老太太就怕自己这小闺女拧不清,才将她行事俐落的奶嬷嬷做了陪嫁,也便必要的时候提点几句。舒二夫人性子软和,但贵在听劝,这会儿被乳嬷嬷一提点便不吱声。她是舒家人,和舒家是一国的,不能帮了外人。乳嬷嬷说韦家错了,那就是错了。
“谭氏,当初扶正时,你可是叩头发誓要善待我舒家外甥女!如若不然,甘愿听凭舒家处置,这才几年,就忘了你的誓言!
老娘告诉你,不守妇道的贱人,过韦家门不到六个月就生女儿,谁晓得你大闺女是哪里来的种,好意思当正室……”
舒大夫人噼哩啪啦,嗓门又大,在这里一阵吼,韦老夫人微闭着眼睛,她可是听过长宁候夫人这性子。
在整个京城,所有贵妇都怕招惹她,你说她讲理,有时候就不按常理出牌;你说她不讲理,每次大闹,人家又是站理的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