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语,上一节被屏蔽了,这一节名字叫“一道人墙列西东”。说的是方弃和半夏在德胜门前的一点小情愫,卢沟桥的石狮子来德胜门支援,bJ城的木族也来了,然后是其他各路人马,在门前列起了人墙。
另外还有一件事。
妖太史家中将逢大事,今天会用一点休息的时间把第二卷存稿整理完,然后在明天发出,随后应该会停更一段时间,大家不要担心,我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完,还是会继续更新后面几卷。
天地炼万物如铜,不曾饶我
礼法为我辈所设,合当痛哭
江河东去,欲挽无力,世间对我的磨砺,自此又多了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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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的气脉被着突如其来的人墙一扰,顿时骚动起来。
刚开始还只是丝丝缕缕,仿佛水中的细小游鱼一般,猛然间却平地起波澜。
就在众人的身后,一股子无形的气流陡然而生,猛地向人墙撞去。
众人猝不及防,被这股气流冲得东倒西歪。
一些身材小巧的甚至被拍的飞到空中,喊叫声呼救声连成一片,阵脚一时大乱。
说话间,众木族齐声大喝,纷纷现出了参天本相。两条粗壮的大腿化作树根直扎地下,臂膀化作万千枝干,将站在树间的众人用力拉住。
一些身形高大的兽族见势不妙,也都纷纷现出了原形,四足着地横在树木之间,将众人踉踉跄跄的身形挡住。
只是这瞬间的气流过于猛烈,除了这些身形高大的种族,剩下的精灵鬼怪几乎无一能够站稳。被气流带的直向前冲去,又将自身的重量整个的压在木族和那些巨兽身上。
树枝折断的声音如一万响爆竹般密集响起。
那些巨兽虽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但依然被气流带着失去平衡的人群压得向前滑去,利爪在地上划出了道道深沟。
众人所建的人墙,竟然在第一个照面就要被京师的气脉所击穿。
方弃站在人群之前,受气浪波及较小。
他手忙脚乱的拉住了一头被吹飞了的小狮子的前爪,把她拽了回来。那小狮子在那里奶声奶气的哭喊“我要怀孕了、我要怀孕了”,方弃却哪有功夫理她。
眼看着人墙被气浪扯得渐渐脱节,分崩离析就在眼前,方弃心急如焚。
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了“嘿哟嘿哟”的声音。一个穿着草鞋和破军服的老鬼,被气流冲倒在地,几番挣扎都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干脆跪伏在那里唱起了川江号子。
“五月间龙船下河坝哟”
“六月手中就扇子拿哟”
“七月亡人就回乡下哟”
“八月中秋就看月华哟”
“嘿哟嘿哟嘿哟嘿嘿哟”
他的号子似乎有一种魔力一般,号声到处,慌乱喊叫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不再盲目的挥舞自己的四肢,开始跟着他的节奏嘿哟嘿哟的喊起了号子。
号子越传越远,声音越来越大,节奏越来越快,强调也越来越激昂。
随着号子的节奏,这座集京师百姓之力建立的人墙似乎又活了过来。
“拦马泡哟”…“哟嗬嘿哟”
“尖嘴浪哟”…“哟嗬嘿哟”
“再凶没得”…“哟嗬嘿哟”
“我们强啊”…“哟嗬嘿哟”
“挠片划破”…“千重浪啊”
“号子吓死”…“老龙王啊”
老鬼口中的号子一迭声地喊出。
从平水号子唱到了见滩号子;又从上滩号子唱到了下滩号子,最后唱到了拚命号子。
号子声中,身轻力壮的人开始努力的调整自己的身形。
一个浑身白毛的野狼精狂吼一声,率先翻过身来,他左手奋力的抓住旁边的老松树,右手猛地一抖,已经将旁边的一头野猪拉了起来。
而野猪精刚一站稳,也是大吼一声,两只臂膀揽住了两个翻滚而来的鬼魂……,人墙之中,吼声处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站稳了脚步。
被气浪不断向外推的人墙终于停了下来,一双双的臂膀拉在了一起。
树枝缠住了翅膀,手掌攥住了利爪,前胸贴紧了后背,在号子声中,人们缓慢但是坚定的向城中压了回去。
德胜门外立交桥下的草地上
郑老旦刚刚从他的床铺上爬起来,按说他这样的老鬼不应该起床这么晚,可是昨晚上近乎自残的一通闷酒直接就把他放倒了。
狂饮的后果就是宿醉难醒,那些劣质的酒精仿佛要把他的魂魄都烧化了,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半梦半醒之中浮沉。
他梦见德胜门打开了,琉璃就站在城门洞的那头向他招手。
他发足向城门奔去,一头闯进城门之中,可等到他穿过门洞,却发现自己来到的地方依然是城外。
回身望去,琉璃依旧在城门洞的那头向他招手,连脸上的笑容都一丝未变。
他怪叫一声向远方跑去,想逃回到自己的茅屋。
他仓皇的逃着,直到看见那片草地才算定下神来。
可随着他越跑越近,那片草地上摇曳的小草在他眼中变得越来越高大粗壮起来。
等他终于跑到跟前的时候,他才赫然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草,而是一座座墓碑,上面一个个的名字都是他的袍泽。
郑老旦心如刀绞,痛的大喊一声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喘息不已。
半个时辰之后,郑老旦拖着大锤走出了自己的茅屋,向着城门走去。
锤头耷拉在地上,在身后拖出一道深深的划痕,无论如何,今天还有一千锤要砸在那该死的门上。
郑老旦苦笑着向前走,他已经在这里不间断的砸了三十三年的门。
期间大锤砸坏了百十柄,虎口震裂了无数回,算起来德胜门已经吃了自己一千多万锤,然而门上的封印也只不过是刚刚有了一丝松动。
按照这个进度,自己要砸开德胜门差不多还需要五千多年。
“要是自己和琉璃的魂魄都能永世不朽就好了”郑老旦幻想着
“只可惜鬼也是有阴寿的,最多也不过一两千年。即便适当的修炼有助于巩固神魂和增加寿元,但除非是极少数修炼大成者,时间一长依然会神衰魂弱。若到那时仍然拖着不肯去投胎,那就只有消亡这一个下场。”
郑老旦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他发现今天路上格外安静,居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看到。
他不以为意,因为别人的生活与他无关。现如今他的生活里只剩下了那个城门、那个女人和手中的锤。
他绕过了最后一堵挡在德胜门和他之间的墙,抬头向城门望去。
忽然间他的身体僵在了那里,巨锤从手中跌落,砸在地上荡起了一片尘埃。
郑老旦一下子明白了为何他一路上没有看见路人,因为今天的bJ城没有路人。
所有人,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都汇集在德胜门的两翼,化作了一道城墙。
又仿佛是德胜门长出了一双臂膀,想要将自己拥入怀中。
郑老旦看着远方的人墙,把眼睛揉了又揉,他生怕这又是一场梦。
他眼前越来越模糊,不是因为大梦将醒,而是老泪随擦随流,渐渐的糊住了他的眼睛。
他半生征战、冲锋陷阵等闲事尔,纵有枪林弹雨也敢不皱眉头的冲上去。
可面对这眼前的这两段“墙”,看着墙中那些衣衫凌乱、满面尘土、正在用尽全身力气与气流对抗的人们,他却第一次生出了迈不动脚步的感觉。
远方的人墙发现了郑老旦,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欢呼,号子声渐渐的停了下来。
此时气脉波动所带来的冲击虽大,但是众人齐心协力互相扶持,已经将人墙彻底的稳固了下来。
一个人,一座城,就这样对望着。
风从郑老旦身后刮过,呼啸着撞到了人墙之上,在众人的脚下落了一地浮尘。
郑老旦浑身哆嗦着,看着眼前的墙想哭、想笑、想放声嘶吼,可最终不知所措。
众人矗立着,看着对面那个老兵,想呼喊,想拥抱,想迎接,最终却依然沉默。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这块土地上沉默,国子监的老先生昂昂然的颂起了屈大夫的那首悲歌。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老先生的声音被四周众人所应和,慷慨激烈的直若金鼓一般。在城下回荡,又被长风卷上了天空,越飘越远。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人群中的那些老父老母想起了自家蜂腰乍背的儿子在战场上怒吼向前,白发苍苍中有泪光隐隐。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老兵们想起了那些曾经用身体护住自己后背的兄弟,胸口开始发烫。
“天时坠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所有人开始合唱,国之大殇,痛彻心肺。歌声到处,连浩荡的长风都为之颤栗,呼啸着将众人的哀思送向四方。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念到此处,人墙之中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那些积压了许久的悲伤无遮无掩的爆发出来,惊的流云四散。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众人几乎自己灵魂中最后一丝力气都榨了出来,化作了胸腔哽嗓的一声声呐喊。
《国殇》歌罢,城下又一次陷入了冷寂。
可是众人胸中燃烧的那一团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的更加炙热,只让人五内欲焚。
人群中,那个兵户家的怨妇早已经哭的胸前衣襟尽湿,她低着头喃喃自语着“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蓦的猛然抬起头来,瞪着两只哭成桃子的泪眼,用尽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气,向着天空大喊“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越来越多的人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每个人都在喊,天地间仿佛就只有这一个声音。
“魂兮,归来!!!!!”
这是归师的号角,这是回家的召唤,这是几千年的离愁汇成的一句呐喊。
回来吧,那些游荡在荒原上的英魂;
回来吧,那些被遗忘在历史中的征人;
长征万里路,你们已经走得太久、太远。
那一刻,青天之中,有一轮淡月默然高挂;厚土之上,巍巍城楼耸立无言。
此情此景,直让人疑是秦时明月、汉时雄关。
郑老旦面朝城门,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双手抱头哭的像个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