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方城县粮商富户便觉得是官府断了他们的财路,若是继续下去他们也就没了活路。
至于诚信经营在城中售卖粮食,这对于他们而言获利实在太小,若是想要再收购粮食就不是往年的价格了。
这官府的告示一经张贴,他们就知道了影响最大的是谁,毕竟经商若是没有了一点头脑如何赚得了如今殷实的家产。
难道仅仅依靠没有良心那可不行,没有头脑才是大问题。
“崔员外,您是这一行德高望重的前辈了,如今官府如此做岂不是在断了大家的活路吗?只要您带头,我们一定跟着你向官府讨要一个说法!”
他们这些人身边还跟着伙计,可以说将县衙围的水泄不通,不过却没有人贸然的去冲闯县衙。
毕竟这种罪名可一点也不轻没有人愿意去做领头羊,其他人听到这话也是纷纷应和,仿佛只要这位崔员外举臂一呼那就众人影从了!
大多数人也是打着这个心思,若是民意汹汹闹出大动静,官府反而不好定罪。
这崔员外哪里有什么德高望重的名声,只不过是比起其他人年岁长了一些,体型瘦削眼神四处打转看起来精明的很。
他也不是什么有德行的人,当初发放印子钱他就是其中一个,不知害了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了。
他又不傻这个时候真的闹出了大动静,虽然说法不责众,可毕竟这种事情有损的是朝廷威严。
所以到时候若是他当真听信了这些人恭维的话,傻傻的做了领头羊冲闯了县衙。
那他作为首恶到时候定然会被捉拿明正典刑,到了那个时候可无人站出来为自己喊冤和鸣不平。
他自然不会傻到做了别人手中的工具,他严肃着说道:“我们此行是向知县讨要说法,可是我们也是大宋治下的百姓,不可胡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书吏从县衙内走了出来,看着外面聚集满了人,不敢打开栅栏放他们进来。
唯恐自己被他们含怒出手打伤,他隔着这一层栅栏说道:“知县说了,你们之中选出一位代表全体民意,亲自与知县面谈!”
他们又不是造反,不能大声喊着让知县出来见他们。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最后这位崔员外还没有逃脱成为“民意”的代表人物。
见到此人还有些踌躇不定,书吏也是催促道:“你们选好了没有,知县可是在里面等着,若是实在选不出就退出去吧!”
崔员外也只能答应了相比起前者这件事情还算安全,即使谈不拢自己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如今方城县可不区别于往时了,那个时候金银敲路没有什么事情无法解决,上上下下官员直至小吏没有人不贪财。
这位看起来消瘦的崔员外,可是十分懂得人情世故的,从袖口中拿出钱财在看不见的地方递给了书吏。
这若是以往书吏定然收了,而且还会说上一些内幕消息,可是如今这像是烫手山芋一样一点也不敢去接。
因为前几日他的一位同僚,收了一位员外的两贯钱竟然被知县发现,直接定罪免去职务还挨了一顿板子。
所以说前车之鉴在前,这递过来的钱财实在是烫手啊!
见到书吏推脱,崔员外轻声道:“上官,此处没有人瞧见无碍!”
“您便向我透露一点消息,也不至于让我全无准备!”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他可就更害怕了,可是脸上还是强装镇定冷冷道:“知县想要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既然你是一众商户的代表,想要说什么想来心里也是有了腹稿了!”
他可是听闻知县有千里眼顺风耳这样的大神通,他们的这些小动作都是无所遁形。
崔员外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不爱钱财,对于此行就更加的忐忑了。
他这些年里也算是积攒了一些钱财,不过再大的家业也有坐吃山空的那一日。
若是真的坐视不管,那么他那偌大的家业如何能够维持住。
他心里已经打好了腹稿,软硬兼施料想那知县一定会靠向自己等人这边。
这朝廷政策下来即使身为知县也无法罔顾,但是却可以从中有操作的空间,当然这先决条件就是必须方城县的官员同他们站在一起。
崔员外经过书吏的指引走进了堂中,如今正值立夏此刻却是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孙集此刻正低头看着桉前,看起来像是在处理着公函。
书吏走进后,轻声道:“知县,人已经到了!”
他轻嗯了一声便放下了了手中的笔,微微抬起头看向站着的崔员外。
“小民崔高旻,见过知县父母官!”
听到他的话坐在堂上的孙集,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嗤笑声。
他丝毫不敢有任何的情绪反应,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今日能够进来得到召见不是因为自己的地位。
只不过是因为外面聚众在一起,官府担心他们闹事才会召见自己。
如郑老那般的人物都已经被抄家流放,他们不过是一县之地的富户而已。
“我还从没有听说过向父母讨要说法的孝子,略微有些失态!”
他只能是陪着笑脸不敢回话,他心里明白这是在讥讽他们聚众闹事讨要说法,和他口中所说的父母官。
他作揖行礼,勉强的笑着道:“知县您为一地的父母官,我们也不过是为了寻一条活路,所以才会寻上您!”
“自然也不会空手而来,我们乃是带着诚意而来的!”
他从袖口掏出了交子(银票),这交子在如今也是十分少见的,多用于大额数目的钱财不便随身携带。
早就在十多年前也就是天圣元年,政朝廷设益州银票务,由京朝官一二人担任监官主持银票发行,并“置钞纸院,以革伪造之弊”。
想要有伪钞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些钱都是由十四名粮商富户集资出来的,上面有填写着存款。
只要收下便可以兑换,见知县没有说话他只当是对方也因为数目所动心,心里嘲讽到只要是人怎么会不会喜欢钱财?
他向前走了数步,将手中的银票高高抬起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手拉拽着坐在高堂上的孙集。
这双巨手要将他也同样拉到深渊之中,孙集面无表情可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远远没有看起来那样的平静没有波澜,他以为自己面前所谓的贿赂,只要保持警惕一直可以做一个廉洁的官员。
不会收受贿赂,不过面对他此生都未见过的数目之时同样为之哑然,一万贯钱财他可是即使忙碌一辈子可能都拥有不了。
即使跟随在那位的身后,当真能够一直的向上晋升,那条青云之路真的存在吗?
可是如今只要自己伸手,那一万贯钱财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这样的诱惑有多大,时刻都在挑动着他那脆弱的人性。
可是一想到郑家的结果,他便目光一凝心中的念头也瞬间通达了。
即使拥有再多的钱财又如何,郑家的实力足够强大,可是在杨相公的面前依旧是化作了齑粉。
他的权力足够大吗?他乃是杨相公一手提拔起来的,此刻若是昏了头收下了这钱财,那就是与杨相公背道而驰。
和他作对的下场,到最后难道要靠这些富的流油,吃得满面红光的富户来担保自己吗?
不,他们只会冷眼旁观坐视自己被定罪流放,然后换了下一任知县会用同样的手段。
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神情也变得冷冽,开口道:“莫非你这是想要贿赂本官吗?”
他从对方的手中接下银票却没有私藏起来,而崔员外却是浑然不觉,他又不是仙人怎么知道对方的心理活动。
只当是对方也是贪财之人觉得也是大有把握,可是见到对方将手中的银票没有藏于袖口,反倒是放在桉前有些疑惑不解。
就在他愣神之际,孙集的手掌重重拍打在桉上:“回答本官,你难道是想要用这些钱财贿赂本官吗?”
这个时候他如何不明白,这知县根本没有收下的意思,没有同他们一伍的心。
他吓得一下子瘫软在地,跪伏在地上连忙求饶道:“回知县的话,小的不敢!”
可是桉上的银票却又不敢拿回来,那可是一万贯钱财,虽然说拢共是有所有富户凑出来的。
这份子钱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可是却是这钱砸在了这里,而事情还没完成那么到时候可都要怪罪他了。
一万两对于他可不是小数目了,他跪在地上却是心中叫苦不迭,心里暗道这叫什么事情啊!
孙集并没有如此轻松放过他们的意思,他的道德标准和底线并不高,否则也不会在这一万贯面前动了心。
能够让他止住这种心思的原因在于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权衡利弊,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恰好他明白收下钱财的下场,而正因为有许多的人聪明却又不那么聪明。
如那种人才会选错了道路最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孙集正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知道这钱财不是美酒而是这些人端来的鸩酒。
“你们这些人的底细我都已经查的清清楚楚,看看吧!”
“上面可都写着你们做的那些好事情,哪一桩哪一件不值得我给你们定罪!”
崔员外发现原来这知县桉前不是处理的公函,而是从其他地方搜来的罪证。
不过上面都是一些供词,其中虽然多数都是真的却没有物证,所以想要定罪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不过崔员外在看到了罪状的时候,加上刚刚的那一番威吓,原本就六神无主的内心就更加方寸大乱了。
连忙求饶道:“知县我不过是被他们裹挟而来的,全然没有不支持您的意思!”
孙集纠正道:“不是支持我的意思,而是朝廷的意思!”
他连忙道:“对是朝廷的意思,我觉得此乃利民措施,不过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对朝廷律令不服从!”
他这是索性将一切都推到了外面的那些富户的身上,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和狡黠,但是不同于郑老那种老狐狸,为官多年至少在朝堂上混过的,对于人心的把控是很有经验的。
若是他在堂下站着,定然是十分镇定不会被孙集的这些手段所扰乱心绪。
而孙集虽然出身小吏,但是和不同身份的人都打过交道,所以最为了解这些人的心思和想法了。
他明白这方城县不过几十家粮铺,他们对于他而言代表不了汹汹民意,不过却不能全然不在乎。
而解决的最好办法就是从中瓦解,也就是只要其中人心散了,自然就没有人愿意单独站出来做这个跳梁小丑了!
之所以这些人在县衙外面闹了数日有余也不理睬的缘故,是因为这些罪证还没有摆在自己台面上。
凡事都是环环相扣的,在他们看来自己等人乃是挟众讨要一个说法,实则却是已经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
今日无论是谁在这里孙集都会一样,不过唯一的意料之外的就是这张一万贯银票。
在某一刻他的确生出接下的心思,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官途和未来,在权和财他选择了前者。
“好,既然你认为自己乃是同意朝廷颁下的政令,那这里有一纸公函需要你签下,只要签下你就没有什么罪责了!”
他就像是一步步的在诱导着,崔员外从桉桌上接过后。
一脸的为难之色,说道:“知县,这…这我签不了!”
因为这就是一个订单,乃是买卖粮食的订单,上面的粮食的价格乃是高于市面上的价格。
只要签下了那么他们所赚取的钱财可谓是薄之又薄,若是仅仅一单交易仅仅是亏损的事情。
可是他若是签了那就是打破了他们所谓的暂时“联盟”,你都打破了行内的价格,那就成了所有人的公敌。
这种事情比起一万贯钱财都更加严重,他心里可是懊恼不已,自己若是不进县衙的大门也没有这样的糟心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