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守松山的第十二天。
裴湛山手下的兵已经折损大半,只剩下了不到七千人。
战壕中的尸体堆积如山,松山并没有修好完整的防御工事,仅有的一些掩体又被敌军猛烈的火炮夷为平地,只能将战友们的尸体堆积起来做掩体,很多战士都是一面打一面流泪,维持着日益危殆的战局。
“大帅,中央派来的援军被日本的空军部队和坦克部队拦截,过不来。”通讯员快步走了进来,向着裴湛山开口。
“报告,南北两侧的防线均已失守,前线据点告急!”传令兵也是冲了进来。
裴湛山闻言,迅速派遣了一个团的兵力去前线据点支援,自己则是又带了一千人的队伍去将南面的防线从敌军手中夺了回来。
这一场激战一直持续到傍晚,无数的炮弹落在战壕和阵地上,日军出动了轰炸机,向着松山守军不住地扫射,战士们却始终坚守阵地,即使伤亡惨重,也没有一人后退。
回到指挥所,裴湛山只觉得身心俱疲,他从林副官手中接过毛巾,擦了一把脸,才觉得稍微恢复了些精神。
“传令下去,每一级长官牺牲后,副一级自动接任,我死了旅长接替我指挥,旅长死了团长接替,团长死了营长接替,营长死了连长接替,连长死了班长接替,班长死了老兵接替,不要再向上级汇报,节省时间。”裴湛山对着林副官吩咐。
“是,大帅。”林副官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裴湛山扔下了毛巾,还不及喝上一口水,就听有人说了句,“大帅,援军迟迟到不了松山,只有咱们在这里打,日本人有坦克,有飞机,有战车,咱们只有这十几门大炮,还有这么点子弹,援军要再不到,咱们把手里这点子东西打完就再也没有了!”
裴湛山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国力衰弱,生产力落后,全国一年只能生产几万吨钢材,建不了飞机和大炮,所有的装备只能从国外买,武器补不上去,从国外买来的那点子装备打完就打完了,再没有了。
他刚要说话,就见又有人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对着他禀报道,“大帅,昨夜里下了一场雨,西北方的掩体坍塌了。”
裴湛山眸心一紧,即刻道,“快派人去修,必须要修好,绝不能扯出个口子出来!”
“是!”士兵又是快步跑了出去。
“大帅,外面抓到了两个逃兵,来请您示下。”
裴湛山刚要喘口气,就见林副官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让人恼火的消息。
裴湛山闻言脸色登时沉了下去,他什么也没说,拿起枪走了出去。
抓到的两个逃兵还很年轻,应该是刚入伍不久的新兵。
看见裴湛山出来,两人都是大骇,却似乎也都知道活命无望,其中一个泪水涟涟,在那里更咽道,“我本来就不想当兵,我是被人抓来的,我不想呆在这,我儿子才刚出生,我还没瞧过他……”
另一个也是耷拉着脑袋,在那里说,“我爹妈还在等我回去养老送终,我不要死在这……”
“军人就是用来战死的,日本鬼子现在打到了我们家门口,杀我们同胞,奸我们姐妹,不把他们赶出去,是我们每一个军人的奇耻大辱,你们想当逃兵,大伙儿都跑了谁来替他们打仗?天塌下来咱们不顶着谁顶着?让你的媳妇孩子上去顶?还是让你的娘老子上去顶?”裴湛山的黑眸中透着怒火,他抬起一脚,将其中一个逃兵踹倒在地。
两个人都是哭了起来,堪堪跪在了地上,向着裴湛山哀求;“大帅饶命,大帅,我们不敢了,我们不敢跑了!”
裴湛山看着这两个人,他打开了保险,当着众人的面砰砰就是两枪,亲手将这两人处决。
裴湛山向着众人看去,说,“谁敢后退一步一律格杀勿论,我如果后退半步,你们也有权利将我就地正法!”
听着裴湛山的话,众人俱是大震,原先低落的士气瞬间高昂了起来,众人齐声高喊,“绝不后退一步!”
九月初。
早晚间已是变得凉爽起来,战争仍是在持续着。
日军派了空军部队与坦克部队,用飞机、坦克、大炮掩护步兵进攻,试图将松山防线撕出一个口子,裴湛山亲自率了两个营的兵力将日军拦截在了外围,到了晚上,大部分的防御工事都已被日军炸毁,牺牲了近千余人。
到如今,松山已被重重包围,近乎成为了一座孤岛,四面八方都有敌人。
“大帅,库房里已经快没有弹药了。”
“粮食也快吃光了。”
听着下属们的禀报,裴湛山的脸色仍是沉静的,只吩咐道,“把剩下的粮食都煮上,今晚让兄弟们都吃顿饱饭。”
“是!”
未过多久,战壕中飘起了饭香。
裴湛山走出了指挥所,就见战士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都在狼吞虎咽着吃着碗里的饭菜,裴湛山看了一会儿,直到大伙儿吃得差不多了才走了过来。
看见裴湛山,战士们都是纷纷站起了身。
“大帅!”战士们抹着嘴唤道。
“都吃饱了吗?”裴湛山高声问。
“吃饱了!”战士们齐声高喊。
“好,把刺刀都上好,以前带着你们练过,都还记得吗?”裴湛山又问。
“记得!”众人大喊。
“明天和鬼子拼刺刀,大伙儿敢不敢?”
“敢!”无数的热血男儿齐声喊出了一个字。
“好,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是孬种!”裴湛山点了点头,似是十分欣慰。
回到了指挥所,裴湛山与林副官道了句,“给我一支烟。”
林副官一愣,“大帅?您不是不抽了吗?”
话虽如此,林副官还是为裴湛山燃起了一支烟。
裴湛山抽了两口,说,“以前不抽,心里总还有个念头,总想着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她。”
林副官听了他的话瞬间就是明白了,他现在不再抱着这个念头了,言下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大帅?”林副官的声音有些颤抖。
裴湛山没有再理会他,只与一旁的几位高级将领问道,“你们身上还有多少包烟?”
众人将身上的烟都是取了出来,“大帅,都在这了。”
“拿去给兄弟们分分,一人抽个两口。”裴湛山吩咐。
夜色渐深,屋子里只剩下裴湛山一人。
他让勤务兵打了一盆水进来,打了这么多天的仗,每天都是灰蒙蒙的,他已是许久不曾洗过脸了,就连下巴都是长了一层胡茬,来不及刮。
这一晚,裴湛山洗了把脸,刮干净了胡子,即使眼底满是血丝,整个人看起来也仍是精神了许多,变得神采奕奕了起来。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相片,那是念念满月时他们一家三口的相片,念念甜甜地偎在樊亭的怀里睡着,樊亭的神情温柔,他则是噙着笑,将她们母女揽在怀中,他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的相片,方才将那张照片珍而重之地放回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