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美国。
金发碧眼的洋医生将听筒从樊亭胸口收回,唇角露出了笑容,用英文告诉她,她的疾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已是得到了控制,并呈现出好转。
一旁的樊玲听着医生的话,眼睛中登时透出了亮光,与樊亭道,“姐姐,你听见了吗?威尔逊医生说你的病情在好转!”
樊亭的眼睛中也是露出了笑意,她与妹妹点了点头,说,“是啊,我自己也觉得最近咳嗽的好些了。”
那洋医生听不懂中国话,可看着姐妹俩的样子,也才能够猜到两人定是十分高兴的,他想了想,又是继续说了下去,“叶太太,虽然您的病情在好转,但也不能大意,还是要继续治疗,按时服药。”
“是的,威尔逊医生,我会配合治疗,也会按时吃药的。”樊亭也是用英文作答,
洋医生点了点头,“叶太太,您要保持好心情,医学在迅速地发展,我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新药问世,彻底治愈这个疾病。”
“嗯,我相信。”樊亭仍是噙着微笑,待医生离开后,念念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樊亭如今的病情得到控制,传染性也是大大降低,她终于可以伸出胳膊,将念念抱在了怀里了。
“姨母,你可以抱我了?”念念有些惊讶地向着樊亭看去,以前每次她往樊亭怀里钻,樊亭总是会把她推开。
“是啊,”樊亭贴了贴念念的脸颊,柔声道,“为了以后可以多抱抱念念,姨母也一定会好好治病,争取早些把这个病治好。”
念念伸出小手搂住了樊亭的颈脖,与樊亭糯糯地说,“姨母,你一定要好好的,不然妈妈会伤心,我也会伤心的。”
樊亭听着女儿稚嫩的童声,只觉得一颗心都好似要化了一样,她的眉眼间满是爱怜,与孩子点了点头,“念念不怕,姨母会好起来的,姨母会好好地陪着念念,看着念念长成大姑娘。”
“嗯!”念念用力地点头,许是孩子都是敏感的,可以察觉到谁是真心地疼爱自己,虽然以前她不大喜欢樊亭,总觉得樊亭抢走了爸爸对自己的宠爱,可时间一长,孩子能够感受到,姨母对自己的疼爱丝毫不比母亲少,甚至就连母亲都没有用那样温柔而慈爱的眼光看过自己。
念念在樊亭的脸颊上亲了亲,又跑去亲了亲樊玲,孩子正处于爱玩的年纪,哄好了妈妈和姨母,念念哪儿还待得住,一溜烟地跑去院子和其他两个小朋友玩耍去了。
樊玲挽住姐姐的胳膊,两人一道去与护士约好了下一次复查的日期,见念念玩得开心,两人遂是在小道上慢慢散着步,这一日的天气极好,晴空如洗,万里无云,天空中是纯粹的蓝,蓝得让人心醉。
姐妹俩闲话家常,两人都没有提及国内的事,也没有去提裴湛山,樊亭望着湛蓝的天空,回想起当初刚知晓叶廷深牺牲,她又被医生宣判得了这个治不好的病,那时候的她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北栾看一看念念,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随着叶廷深上路了。
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竟又重新萌生出了“生”的念头,也许是在念念背上她亲手绣的荷包开心的转圈圈的时候,也许是樊玲哭着让她不要放弃的时候,也或许,是裴湛山说他别无所求,只求她能好好活着的时候……
可是……
自己若继续活下去,对他与她们而言又真的是好吗?
樊亭自己也不晓得,过去她总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会对樊玲与念念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可现在,她若真的治好了病,等到裴湛山归来,她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他们一家人身边?裴湛山又是否当真能做到他的承诺,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樊亭心里有些乱,自从来了美国后,姐妹俩似乎是心照不宣地不曾提及裴湛山,可樊亭知晓,樊玲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写信,偶尔起夜,她也总会看见樊玲的房间里亮着灯,有时候她还会听见樊玲压抑地哭泣,她从来都不知道,当初跟在自己身后的,被她疼爱着的小妹妹,竟会这般地用情至深。
每次听着樊玲的哭泣声,樊亭心里只会越发的歉疚,当初为什么要把樊玲接到北栾来?为什么要让她认识裴湛山?熟悉了裴湛山?爱上了裴湛山?
樊亭心里很难过,她停下了步子,刚想与妹妹开口,就听身后蓦地传来一道男声,在那里唤了句:“樊玲?是不是你?”
姐妹俩都是一怔,双双回眸看去,就见那小道上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男子,是十分文雅的面相,东方人。
“子亮?”樊玲看着那青年,眼中露出惊讶的光。
树下。
念念轻轻拽了拽樊亭的衣角,昂着小脑袋,“姨母,妈妈在和谁说话?”
樊亭的目光从何子亮与樊玲身上收回,牵起了孩子的小手,“那位叔叔是妈妈以前的同学,咱们不要去打扰他们,在他乡遇到以前的同学很不容易,让他们好好说说话。”
“哦。”念念点了点头,等了一会儿,见妈妈和那个叔叔还没有说完,她没了耐心,又是去玩起了小石子。
樊亭仍是站在那儿等待着,不多会就见樊玲与何子亮道别,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都说完了?”樊亭轻声问。
樊玲点了点头,“都说完了,好几年没见,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姐,”樊玲向着姐姐看去,“我和他曾经走到了订婚,差一点就要结婚了。”
樊亭也曾听父亲说起过此事,此时听妹妹提起,心里只觉得百感交集,忍不住握住了樊玲的手,轻声说了句,“是姐姐耽误了你。”
“没有的,姐,”樊玲深吸了口气,“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你回国,回国看看他。”樊玲的眼中蕴着祈求。
“二妹?”樊亭心神剧颤。
“这些日子我们都有意不去提他,我在心里也想了很多很多,这几年,我就当是做了一个梦,现在这个梦也该醒了,姐,我不想再这样……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裴夫人,我只想像过去那样,做你们身后的二妹。”
“不,二妹,你不要这样想。”樊亭的脸色苍白起来,她攥住了樊玲的手,就见樊玲迎上自己的视线,很清晰的说了句,“姐姐,我上个月已经寄去了离婚书,算算日子,他也该收到了,我要给他一个念想,给自己一份自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