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这是夫人从美国寄来的。”
裴湛山刚踏进指挥所,就见秘书将一封跨洋信件送在了自己面前。
裴湛山进了办公室,将那信拆开,就见里面是一纸离婚书,此外还有樊玲的一封亲笔信。
一旁的侍卫长来为裴湛山添水,见裴湛山在看信,便是随口说了句,“大帅,夫人和您说啥了?她是想您了吧?”
“她给我寄了离婚书。”裴湛山放下了手中的信。
“啥?”侍卫长大惊,险些没有握住水壶,“夫人要和您离婚?”
裴湛山点了点头,在信上,樊玲告诉他,做了他这些年的裴夫人,她累了,也倦了,现在的她只想做回他与樊亭的二妹,做回孩子的小姨。
“我可能实在不是一个好丈夫,”裴湛山的声音有些低沉,不管是樊亭,还是樊玲,他都没有让妻子幸福的能力。
“大帅,”侍卫长跟随裴湛山多年,对裴湛山的家事也是清楚的,他想了一会,说,“夫人这样做,怕也是想成全您和樊亭夫人。”
眼下叶廷深没了,留下樊亭孤零零的一个人,裴湛山心里又一直没有忘记她,再加上她才是孩子的生母,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他倒也是觉得这一对原配夫妻若能破镜重圆,倒也是件美事,不然这三个人可不尴尬得慌?樊玲这样做倒也是聪明的,她明知道大帅心里爱的不是她,就算留在大帅身边又有什么意思?还不是白白蹉跎了年华。
裴湛山没有出声,只将樊玲的信与那纸离婚书一起收了起来,离开了办公室向着会议室走去。
侍卫长跟在裴湛山身后,路过走廊时瞧见了林副官,侍卫长停下步子,对着林副官挤了挤眼睛。
林副官走了过来,“怎么了?”
“刚才大帅收到夫人从美国寄来的信,还有离婚书。”侍卫长压低了声音。
林副官微怔,“夫人要和大帅离婚?”
“可不是。”
林副官沉思片刻,叹道,“夫人此举倒也是成全了大帅,只不过有些委屈了她。”
“委屈啥,”侍卫长不以为意,“她跟着大帅这些年,她花的钱可不少,大帅事事由着她,就算离婚也少不了她的,还不知足?”
林副官只觉与侍卫长说起话驴唇不对马嘴,遂是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美国。
樊亭正在客厅中陪着念念画画,听见樊玲的脚步声,樊亭抬头看去,就见樊玲穿戴得十分精致,从楼上款款而下,看见她,念念扔下了画笔跑上去抱住了她,高兴地喊道,“妈妈!”
樊玲抚了抚孩子的小脸,“你在家乖乖地画画,等妈妈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妈妈,你今天也要出门吗?”念念的眼睛黯淡了下来。
“是啊,”樊玲心里一酸,不愿去看孩子的眼睛,她为念念理了理衣角,向着樊亭看去,“姐,我出门了。”
樊亭看着樊玲的背影,她唤来了女仆将念念带回去,自己则是追了出去,对着樊玲唤道,“二妹。”
樊玲停下了步子,转过了身。
“是去和何先生见面吗?”樊亭走到了妹妹身边,轻声问道。
樊玲点了点头。
樊亭默了默,说,“二妹,我最近一直想和你好好聊一聊,那位何先生我也见过的,我能看出来,他很喜欢你。”
樊玲微微笑了笑,“是啊,姐姐,和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总比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要轻松许多。”
樊亭望着她的眼睛,“二妹,你若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我会支持你做出的任何决定,可你若是为了我,为了所谓的想要成全我,我一定要和你说清楚,你千万不要这样。”
樊玲眸心微动,她迎上了樊亭的目光,有些不解地开口,“姐姐,大帅那样地爱你,那样地在乎你,他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你……就没有一点动摇吗?”
“我感激他,他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亲人,”樊亭握住了樊玲的手,“二妹,我只希望你不要考虑别人,听一听你的心,不要为了任何人,只为了你自己。”
“为了我自己?”樊玲喃喃地念出了这几个字,她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她深吸了口气,眼睛中已是一片清明。
“姐姐,若为了我自己,我更应该结束这段婚姻,不管你们还会不会在一起,我也要结束这段婚姻。”樊玲的声音透着坚决,“我是爱他,但我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今年才二十四岁,我还有大好的年华,不是吗?”
“我选择过爱情,当然,是我一个人的爱情,这份爱情让我遍体鳞伤,我不要这爱情了,如今历经千帆,我才明白什么才是最适合我的。”樊玲将自己的手从樊亭手中抽出,“姐姐,我们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幸福,不平等的婚姻应该早些结束,这是你教我的。”
樊玲说完,对着樊亭露出了一记释怀的笑容,她打起了精神,快步向着外面走去。
樊亭有好一会儿都不曾动弹,只站在那望着妹妹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有一个软软的小身子偎在她身边,喊着她,“姨母……”
樊亭回过神来,揽住念念的身子。
“妈妈最近怎么总是出去?”念念似乎有些不高兴。
樊亭闻言,只俯下身蹲在了女儿面前,她轻轻抚了抚孩子的面颊,告诉她,“因为妈妈不只是妈妈,她也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她需要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过去念念年纪小,她要陪伴着念念,可现在念念长大了,她是不是也应该有一些自己的生活?”
念念想了想,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小手却是攥住了樊亭的衣角,“那姨母不要走,陪着念念。”
“好啊,”樊亭声音轻柔,哄着她,“我们继续画画好不好?”
樊亭牵着念念的小手回屋,继续陪着她画画,念念画的十分认真,在纸上画了一个穿军装的男子。
“姨母,你看。”念念将手里的画送到了樊亭面前。
“念念在画爸爸?”樊亭望着那幅画问道。
“嗯。”念念点了点头。
樊亭心里一疼,“念念是想爸爸了?”
“每天都想,”念念轻声吐出了四个字,她扁扁嘴,去问樊亭,“姨母,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快了,念念乖,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樊亭不知该如何安慰女儿,只能把孩子抱在了怀里。
“姨母,爸爸在打仗,打仗会死吗?”念念抹起了眼泪,哭泣道,“我想爸爸,我要爸爸活着,我要爸爸活到一百岁……”
樊亭的眼眶也是红了,她紧紧地抱着女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裴湛山要好好活着,他一定要好好活着。
初冬时节,樊亭又一次去了医院。
“叶太太,这一轮的疗效十分明显,可以将药物减半服用,三个月后再来复查。”威尔逊医生看过了胸片,对着樊亭开口。
樊亭听着医生的话,却是说了句,“威尔逊医生,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能不能将复查的日子往后顺延一些?”
“恕我问一句,您要去哪?”
“我要回中国。”
“叶太太,中国在打仗。”
“我知道,”樊亭点了点头,“马上是我丈夫去世一周年的忌日,按着我们的习俗,我要回去祭奠他。”
“东方太太,”洋医生有些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希望您此行顺利。”
“谢谢您。”樊亭站了起来,离开了这家医院。
晚间。
樊玲回来后,就见女仆在餐厅陪着念念吃饭,却没有见到樊亭的身影。
看见她回来,念念眼睛一亮,将餐盘一把推开,起身向着她跑了过来。
“妈妈!”孩子依恋地将身子埋在她怀里。
樊玲抚了抚孩子的头发,问,“姨母呢?”
“在楼上,她在收拾行李。”念念脆生生的开口。
闻言,樊玲微微一怔,她让念念好好吃饭,自己则是向着楼上走去。
望着樊亭忙碌的背影,樊玲喊了她一声,“姐?”
樊亭转过身,见是她回来了,樊亭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来了,吃饭了吗?”
樊玲没有回答,只进了屋,“你要回国?”
樊亭点了点头。
“是为了谁?”樊玲低低地问。
樊亭整理衣裳的手势顿了顿,她沉默了一会,说,“再过一个多月,是廷深一周年的忌日。”
“你果然是为了叶大哥,”樊玲的声音很低,她也拿起了一件衣裳,慢慢的折好,放进了一旁的行李箱中。
“姐姐,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樊玲终是忍不住向着樊亭问道,“大帅到底是哪里不如他?”
樊亭没有说话。
姐妹俩都是沉默着,过了许久,樊玲才幽幽地说了句,“你能不能去看看大帅,哪怕是顺道去看他一眼,哪怕只是给他一个念想……”
樊玲说到这只觉无限酸楚,她向着樊亭看去,又是说了一句话来,“他看见你,肯定就舍不得死了。”
说完这句话,樊玲转过身大步离开了樊亭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