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跟着她早就习惯了上午要搞学习的事,规规矩矩坐在堂屋里写字。
林柳儿没管孩子们,轻手轻脚回了两儿子的房间,将还靠着墙壁走神的朱三往院外扯。
朱三想问她扯他做什么,还不等话出口,林柳儿就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抿嘴跟着林柳儿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林柳儿瞬间松开了朱三的手。
紧接着就说道:“你回村去,等着转业通知正式下来再来县里。”
还不等朱三询问。
林柳儿又接着道:“就算确定了工作,也别来这边,你就住单位宿舍。”
朱三一听这话急了,“我是孩子的爹。”
他还想说他作为孩子的爹,应该跟孩子生活在一起。
林柳儿却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坦言道:“你要是真当你是孩子的爹,就离他们远点,我不想孩子们长成你这样。”
朱三嘴巴张了张,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柳儿,”
林柳儿伸手打断他,“以你现在的想法状态,跟孩子待在一起,只会让他们变得跟你一样自怨自艾,自诩清高,最后一事无成。”
这话说得很重,如同一根针插在了朱三的心里。
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柳儿这话毫无错处,现在的他,没什么信仰,没什么期望,也没什么未来。
林柳儿望着他,冷声道:“倘若连听两句实话都伤感成这样,那你未免太没气概。平心而论,我完全不能接受孩子会变成你这样,受点挫折就好像人生无望。”
朱三听着她直白的指责,苦笑两声。
“你很讨厌我吧。”
林柳儿皱着眉道:“难道你喜欢现在的你吗?”
朱三一愣,摇头,坦然道:“不喜欢。”
林柳儿听到这话,本来的怨言咽了下去,他都这番模样了,倒也不必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了。
沉吟片刻,她转头叹道:“生于贫困人家,最忌讳孤傲过头。本就一无所有,还不用尽一切力气去争取,那只会一辈子待在底层。”
朱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呆呆地看向旁边的路面。
林柳儿自嘲地笑笑,又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放低姿态去讨好请求别人,可对我来说,自尊没有吃个饱饭重要。说两句好听的话就能衣食无忧,我能把这副嗓子说哑。听上去很没有尊严对吧,可是,活不下来的人更加没资格谈尊严。”
朱三盯着她道:“退伍费够吃饭了。”
“你就这点追求吗?”林柳儿问。
朱三张口欲说话。
林柳儿想到了什么,打断他,“你该不是想告诉我,现在的钱够活下来了,所以不用求人吧?”
朱三没说话,默认了这话。
林柳儿沉默了一会道:“我不知该赞你淳朴,还是该说你愚蠢。你就没想过趁着大好时机摆脱底层,给家人更好的生活吗?”
朱三盯着她道:“眼下不是好时机。”
他当然想过要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但不是现在这样顶风作案,不知哪一天就被上面清算了。
林柳儿也知道他这样的想法确实清醒符合时代,没有出言反驳他,陈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好时机需要等待,但是机遇稍纵即逝。”
眼下正处于动荡的十年,严格来说,完全不适合做生意。
她之前也是想着小打小闹,倒卖一点粮食,勉强苟到改革开放,可偏偏就撞上了一把保护伞,她要是不珍惜机会,天理难容。
虽说不是好时机,但是运气好,保护伞强,成功指日可待。
想到光明的未来,她整个人都开心了很多。
她笑看着巷道,说道:“好的机遇错过了就没有了,我不会为了虚无的尊严,放弃一切向上爬的机会。朱三,倘若你一直这般不懂变通,那你这辈子都难以爬上去。”
朱三没说话。
林柳儿也不在意他的答复,继续道:“能走上高位的人没几个干净纯洁,你要一直想着出淤泥而不染,就做好一辈子停留在原地的准备吧。”
话落,林柳儿指着离开的方向道:“时间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我还要去教几个孩子读书。”
不等朱三离开,林柳儿就转身进了小院,带上了院门,很明显地排斥他。
他在门前站了一会,收拾了全部情绪,转身往村里走。
林柳儿回了小院,直接去了堂屋,早就过了孩子们上午学习新知识的时间,她也不愿耽搁,拿起提前做好的笔记就开始给孩子们讲解新的知识。
上完课,又到了做午饭的点。
大概是满芳园的人不多,林菊花也过来帮着做饭。
两人凑在一起,难免又说起早上的话题。
林菊花一边摘菜一边道:“柳儿姐,姐夫那事解决了吗?”
林柳儿听她喊姐夫,愣了一下,点点头道:“解决了,之后他不会过来这边。”
听她轻飘飘将这话说出来,林菊花也愣住了。
她忙道:“你真让他别过来这边了啊?他到底是孩子的爹。”
说完后半句,林菊花神情不自觉地低沉。
自打她跟孩子爹分开,两孩子嘴上不说,但她也知道孩子们挺想看见她爹的。
尧小子他们跟蓝儿他们年岁相差不大,大抵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忍这三个孩子跟自己的孩子一样时时郁闷,林菊花劝道:“柳儿姐,他到底是孩子的父亲,还是该让他们多见见的。”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孩子们嘴上不说,心里总归是念着亲爹的。”
林柳儿听她这样说,偏头看了她一眼。
林菊花手上的菜攥得死死的,很明显的心绪不平。
林柳儿不好说什么,垂下头继续摘菜,语气很坚定道:“他们这样的状态不适合经常待一起。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喜欢跟着大人学的时候,我总不能叫他们学得他爹那身颓丧气吧?”
说完,林柳儿摘菜的手顿了下,又是一阵烦躁。
按照常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需要父母的陪伴了,分开他们父子其实也会影响孩子的健康成长,可偏偏那人忒没出息。
一个负能量爆棚的爹,见与不见都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