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
薛清泽铁了心要挑战极限,昨日累得站不住,今早又坚持随大军出城。
沈翎早有预料,专门找来给他扎几针。
薛清泽顿觉酸胀的腿舒服很多。
“你答应过教我沈家的针法。”
沈翎点头,“等有空吧。”
“你怎么不说我没苦硬吃了?”薛清泽轻哼道。
沈翎眸光凉凉,“这是事实,不用说。但也是你的自由。”
薛清泽凝眸道,“昨日是赌气,今日不是。我立志成为最厉害的医者,这次是极好的历练机会,来都来了,没什么好怕的。”
昨日秦铮的话,让薛清泽终于释然,不再总纠结于他是否被认可,而是扪心自问,他真正想要什么。
“很好。若不是装怀孕,我也去。”沈翎淡淡道。
薛清泽一愣,“你……装的?可恶!我都想好要做孩子义父了!”
“你想好没用。”沈翎摆摆手离开,“活着回来再说吧。”
薛清泽跟在大军后面出城时,心中前所未有的平静。
幽州城的天似乎更高,风很凉,空气比盛京干燥。有受伤流血,却没有勾心斗角。伤兵都全然信任他,把性命交给他。
深吸一口气,胸腔满满的,很充实。
“薛清泽,你一定会成为世间最厉害的医者。”
……
又忙碌半日,午后沈翎找到白桦时,他正躲在墙角喝酒。
“咳咳!”白桦迅速收起酒葫芦,一本正经道,“最近太累,我才喝两口,解解乏。千万别让老婆子知道,不然得念叨十天半月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沈翎摇头。
白桦呵呵一笑,“我知道你没怀孕,也知道霍将军就是秦将军。你们年轻人可真能折腾啊!”
“不如白爷爷。”沈翎微笑道,“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白桦点头,“客气什么?有事直说!”
“我先前碰见一个人,身上似有虫子游走。”沈翎低声道,“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爷爷曾提过的蛊毒?”
白桦在听到“虫子”二字时,陡然变了脸色!
“你亲眼见到的?”他沉声问。
见沈翎点头,白桦拧眉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离远点就是!”
“若白爷爷对此有什么了解,可否告诉我?”沈翎认真道。
“我没碰过那玩意儿。但曾想过,再厉害,到底只是虫子。是虫子,就有怕的东西。”
沈翎心中一动,“杀虫药可解!”
白桦又喝下一口酒,“不知道,总之你小心点,别沾上脏东西,可不好甩掉。”话落就走了。
……
梅岚一整天都在脑补霍垚和薛清泽的爱情故事。
“薛太医有可能会留在幽州城,不跟咱们回盛京了!”
沈翎心不在焉道,“也没什么不好。”
“好是好,但他爹娘……哎没事,他爹娘人特别好,会希望他幸福快乐的!不像我爹娘,根本不管我想要的是什么,张口闭口都是梅氏家族的未来。一个家族的未来若是只能靠女人去联姻,哪还有什么未来?”梅岚吐槽道。
“没事,我懂你。”沈翎应声。
“哎你在想什么呢?”梅岚问。
沈翎抬头看看天色,“往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回来了。”
天已黑透,电闪雷鸣,风雨欲来。
但出征的将士仍未归来,暂时也没有消息。
“今日……中元节!呸呸呸,肯定没事的!”梅岚双手合十祈祷战事顺利,己方不要有伤亡。
等大军归来,还有得忙。
这一等,就到深夜。
梅岚靠在沈翎身上睡着了,她也闭眼假寐了一会儿。
“夫人,夫人。”
半梦半醒时听到青辞的声音,沈翎睁眼,就见他满面喜色,“眉州城破了!”
伤兵营里一派喜气洋洋。
白桦在不远处大笑,“早该如此!看凉国的杂碎还如何嚣张!”
沈翎叫醒梅岚,她得知好消息,激动地跳起来,“太好了!霍将军太牛了!我们是不是现在要到眉州城去救人了?”
“不用。没听说霍将军受伤,他留在眉州城布防,伤兵正在送回来的路上。”青辞说。
……
大雨倾盆。
伤兵陆陆续续回来已是后半夜。
沈翎吃了颗自制的补药提神,也给其他军医分了。
白桦闻了闻,又咬下一点尝尝,便笑了,“好东西!你是懂补药的!”
用的材料都是极品好物,白桦就算知道配方,也没钱搞出这么好的。
沈翎也没什么钱,但将军府有。库房里大堆皇帝赏赐的宝贝,其中不乏各种珍稀药材,现成可用。
一颗药下去,困顿疲乏的梅岚精神一震,眸光大亮,浑身充满干劲,撸起袖子奔向下一个伤兵。
又忙到天光大亮。
从盛京来的那两个男军医早力竭昏睡,梅岚放松下来也靠墙就睡着了。
沈翎背上她,青辞在外面备好马车,一起回城主府。
把梅岚交给她的丫鬟照顾后,沈翎回房间,青辞递来一壶雄黄酒,“夫人要的东西。”
沈翎打开木塞闻了闻。
“夫人先休息吧。”青辞由衷佩服沈翎。她的耐力和意志力远超常人。
“你也去休息。有事我再叫你。”沈翎摆摆手。
青辞出去之后,沈翎伴着雨声,和衣而卧睡了一觉。
临睡前在想秦铮已攻下眉州城,不出意外的话凉国很快会求和,战事平息,他们就可以回盛京了。
再次被邹衍叫醒,已是午后。
“我正想找师父。”沈翎揉了揉额头下床,“我得过去看看。”
“不用去了。”邹衍皱眉道,“那人,昨夜暴毙了。”
沈翎一怔,“死了?”
“每隔几个时辰,他发作一次,脸上黑线,胡言乱语。但清醒后,仍是不交代。昨夜他最后一次发作,突然七窍流血,顷刻之间断了气。”
邹衍昨夜来过,但当时沈翎还在伤兵营忙碌,他又回了山洞。
沈翎沉声道,“他一共发作几次才死的?”
邹衍想了想说,“算上最后那次,一共七次。你要去看看尸体吗?”
“那个先不急。”
……
沈翎换好衣服,喝了杯水,让邹衍陪着去了地牢。
聂晟闭眼躺在地上,脸色青白,一动不动。
“他那疯病,发作几回了?”沈翎问。
看守的士兵立刻回答,“五回!”
“发作时,他可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沈翎又问。
士兵恭声道,“总是那几句,一会儿说他是聂晟,一会儿说他是樊牧云。哦对了,昨夜他喊过一句,本来该是沈枫!”
沈翎凝眸。她知道这什么意思。原本被樊牧云选中的续命体是沈枫,而并非聂晟。
“本来该是沈枫”定是聂晟真正的意识所言,看来他也越发清醒,知道当初发生什么。
霍垚交代过,秦夫人的话等同于他。
沈翎叫士兵出去,他便离开地牢。
邹衍一脚将聂晟踢醒。
他睁眼看到沈翎,又眯起眼睛。
沈翎直觉,此刻望着她的人,是真正的聂晟。
只见他咬牙道,“倒霉的本该是你哥!我替他受罪,你要救我!”
话音刚落,他闭眼再睁开,又是樊牧云恐惧的眼神,“快把药给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说。”沈翎淡淡道。
“药!我要药!”聂晟面色扭曲,“给我啊!我的药!”
“好。”沈翎话落,木塞“嘭”的一声打开,奇异的酒香在昏暗地牢中弥漫开来。
聂晟望着沈翎手中的酒壶,神色大骇,不住往后缩,“你要干什么?”
“看来你知道不能碰这个。”沈翎走近,就见聂晟脸上再次出现黑线,且若隐若现的速度更快。
邹衍一把夺过酒壶,将沈翎拉到身后,“我来!”话落捏住聂晟下颌,强迫他张嘴,把壶中雄黄酒咕咚咕咚灌进去!
酒顺着聂晟脖子往下流,他开始疯狂挣扎,但无济于事。
酒壶空了,沈翎拉着邹衍后退。
就见聂晟头上鼓起一个黄豆大小的包,一开始在快速移动,而后速度越来越慢,颜色由青转红,再变紫,最后像个乌黑的瘤子,停在了眉心。
突然,那黑色的凸起消失。
下一刻,聂晟双目凸出浑身抽搐,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脖子一歪断了气。
邹衍叹气道,“这邪物一旦上了身,怕是不能活着解除的。”
沈翎心中一沉,却凝眸道,“我不信。”
再次走近,聂晟的尸体散发出一股恶臭,沈翎从他吐出的黑血中,并未找到什么虫子,大概是溶于血中了。
她又到山洞去看了那人的尸体。跟聂晟死状不同,但也没找到虫子。
回到房间,刚坐下喝了杯水,沈翎发现药箱下有东西。
抽出来,是一张绘着竹叶的信笺,巴掌大,颇精致。
其上用簪花小楷写着一行字:“乖女儿,期待你我相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