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小桓说的三个数字,彼此间有关系。
揽雀舫训练的歌姬数量,大约是赵幼朗家中歌姬和他送人歌姬的数量总和。
这个数字不会有太大差别。
除非赵幼朗家中一开始就有大量歌姬,或者还涉及其他交易。
卫昭刚才问的是孙慈安,葛小桓并未直接回答。
“你说数字对不上,是不是少人了?孙慈安哪里去了?”
“就是少人了。卫大人,当初刺杀赵幼朗的女子,来自凤鸣坞。”
凤鸣坞,是云州一个只招收女弟子的宗门。
卫昭真的很惊讶,“你连这都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那个瞎眼老头?”
“消息来源暂时不能告诉卫大人,你只需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凤鸣坞刺杀赵幼朗,是因为她们宗门有人在雍京失踪,查来查去,查到赵幼朗头上,随后线索断了。”
“凤鸣坞的女子,和孙慈安一样,不见了?”
“嗯。她们派人在揽雀舫蹲了一个月,发现有些女子虽然进了赵府,但并没有送到揽雀舫,也没有送人,更不在赵府之内。这些女子就如同孙慈安,好似从人间蒸发了。”
卫昭深思不语。
“会不会是死了?”
苏菱袖问了一句。
封祈道:“苏姑娘,他们耗费气力把人带回府中,不可能是为了杀死那些姑娘吧?”
卫昭这时道:“可以确定有一部分女子进了赵府,就失踪了?”
“确定。”
“有办法查吗?”
葛小桓摇头。
“不好查,赵府在内城,赵幼朗几人身边常有高手跟随,想要跟踪很难。”
“既然赵幼朗不好跟踪,不妨从他身边的卢荥和梁彦德下手。”
“卫大人,这两人情况和赵幼朗一样,跟踪他们同样不容易。”
“我的房子还没着落呢。”
卫昭突然冒出一句话,三人不明白这是何意。
“小桓,赵幼朗现在在哪,知道吗?”
“他最近几日,夜里都会去揽雀舫。”
“那好,我们也去看看。”
苏菱袖白了卫昭一眼。
“卫昭,你想干什么?”
“查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想多了吧,不然把你也带上?”
“呸!我才不去呢。你们三个去揽雀舫,身上有钱吗?”
卫昭差点忘了这茬。
上次去的时候,赵幼朗请客。
这回他带着三个人,得自己花钱。
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俸禄没领不说,就算领了,也不够在揽雀舫消费的。
“哼,就知道你没钱,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苏菱袖要起身,卫昭把她按住了。
“怎么能花你的钱,自己留着,别忘了我的身份。”
“南城兵马司副兵马使?人家不收你钱啊?”
卫昭一笑。
“上次在揽雀舫,他们的人对我动手,这笔账还没算呢。正好,今晚跟他们好好算算。”
卫昭本意要带着葛小桓一起去。
被他拒绝了。
卫昭也没有勉强,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他和封祈足矣。
实际上,也不止他二人。
沈老说过的话,卫昭记在心里。
执剑人派了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他们是出于好意。
但卫昭不想暴露秘密,被人从暗中窥伺的感觉,并不好。
不久,卫昭和封祈到了香腮湖畔。
两人身边跟着几十名巡捕营的番役。
“封祈,来过这里吗?”
“卫大人,我是蓟州人,此前从未到过雍京,与娘子相遇后,偶尔入京,也都在东城附近。”
玉笔山在城东,封祈入京是为了买生活用品,没有必要跑到南城来。
“走吧,带你看看香腮湖的夜景。”
上次来湖边,是从望香楼下来的。
今天卫昭和封祈二人沿着湖畔走过来。
香腮湖张灯结彩,满布花香。
湖上花船共分五种。
走舱、小边港、气不忿、藤棚和小七板。
走舱便是画舫。
揽雀舫,香腮湖三大画舫之一。
迎客之人,也和别处不同,是个穿着清凉的粉衣女子。
等卫昭二人上船,女子按例收取入船钱。
卫昭直接道:“叫你们老板董贵出来。”
“这位爷,您要见老板,可否告知您的名讳?”
“南城兵马司副兵马使,卫昭。”
听他是南城兵马司的人,女子脸色一变,欠身行礼后匆匆离开。
不大一会儿,董贵出现在卫昭眼里。
两人隔着十来步,董贵抱拳迎上来。
“原来是南城兵马司的卫大人,久仰久仰,不知您今夜到此,有何贵干?”
“董舫主,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董贵一脸疑惑,“卫大人,咱们见过面吗?”
他又看向身边随从,“你们几个见过卫大人来揽雀舫?”
随从全都表示没有见过。
卫昭哈哈大笑,“你们这香腮湖,彩灯亮的晃人眼,也许是我记错了。”
董贵揣着明白装糊涂,卫昭还真没什么办法。
当日的人证,除非他把粉衣女子几人找来。
其他人,不会帮自己的。
“董老板,不久前蓟州清吏司赵大人的公子赵幼朗,在揽雀舫遇刺,我们怀疑此事与你有关。”
“冤枉,卫大人,真是天大的冤枉!咱可是老老实实做生意的本分人,怎么会和刺客有关系?再说了,赵公子就在此处,您可以问他啊。”
卫昭一抬手,封祈立即让巡捕营番役上船。
“从现在开始,封锁揽雀舫,船上的人一律不得离开。我怀疑画舫中藏匿刺客,对朝中大员的公子们图谋不轨。”
董贵脸色难看的吓人。
他看到了岸边巡捕营的人。
但怎么都想不到,卫昭居然敢下令他们上船。
巡捕营算个什么东西?
兵马司、巡捕营看似负责巡逻整个南城,平时管管小商小贩老百姓得了,哪有资格碰香腮湖上的生意?
别说揽雀舫,哪怕是小七板,也没有番役敢动。
南城兵马司崔耽这种货色来揽雀舫,都得对他点头哈腰。
卫昭,一个小小的副兵马使,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他的勇气?
董贵额头青筋暴起,攥着沙包大的拳头,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若是揽雀舫今夜真被巡捕营搜查,你那可是开了香腮湖的先河。
他董贵的脸,要被丢进粪坑了。
“董老板,站着干什么?是你带我们去搜,还是要我自己找?”
“卫昭,你可知我揽雀舫是谁的产业?”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卫昭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怎么,你这画舫不在大雍地盘?还是,你董贵不是大雍子民?大雍律例,管不到你了?”
卫昭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董贵气到说不出话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他知道。
他董贵也不是没有低过头。
甚至,他大多数时候都要低头。
揽雀舫三层的那些贵客,随便来一个,他都得好脸相迎。
哪怕被人吐了一脸唾沫星子,依然要陪笑。
他怕是哪个人?
不是!
他畏惧的是那些人手里的权力。
但南城兵马司副使,绝对不在此列。
“卫昭,我劝你不要寻死。”
卫昭呵呵一笑,“董贵,你是在威胁朝廷命官?”
“一个七品,也叫官?”
“叫不叫官,你马上就知道了。来人,上船给我搜!”
董贵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
“胆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巡捕营几十名番役人都傻了。
本以为跟着这位新来的大人,就是随便做做样子。
哪曾想他居然上了揽雀舫。
封锁画舫就已经够他们震惊,现在真要搜查画舫?
说不定兵马司上头,哪位大人就在里面。
搜查?这卫大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们不敢动。
有人敢。
封祈动了。
幽影,在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