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背靠在门上。
她杏眼睁得浑圆,手捂着心脏的位置,扑通扑通,倒像得心脏病一样。
浑身都被煮熟般发烫。
最有礼貌的小朋友。
循环播放在她耳畔,她有点小小的不满,最有礼貌的也就罢了,可小朋友又是什么意思。
明明就小了两岁而已,小朋友小朋友叫着,就好像年龄差二十岁呢。
虞晚把书包抛在地上,她一口气跑到自己房间的窗户前。
放眼眺望,白茫茫的大雨中,路上空无一人。
看样子他已经走了。
虞晚感觉一道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感,就这样汹涌地跑进她的心,想赶也赶不走。
脑子不受控制般又想到他。
虞晚泄气,她干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散落一地的是和他相遇的碎片。
虞晚抓了抓头发,她随手拿起床上摆着的猫咪玩偶,把它抱在怀里。
好烦哦。
虞晚戳了戳玩偶的脑袋:“下次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问完,虞晚便傻眼了。
她刚刚才和他分开,就开始期待下一次的见面了?
疯了吧!
虞晚把玩偶抛开,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在床上打了个滚。
——穿上。
林屿递她衣服的画面在脑中愈发清晰。
——下着雨,挺冷的,别把我们小虞儿冻坏了。
那戏谑又温和的神情一遍一遍地脑中过滤。
等等。
衣服。
她坐起来,看着自己身上宽大的校服,他的校服还在她身上穿着。
虞晚快速来到镜子面前。
镜子里的小姑娘脸颊绯红,看着明眸皓齿,眼睛明亮,鼻子精致秀气。
她看着镜子里的她,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怪不得他觉得自己小。
在那么宽大的衣服的衬托下,她确实看着又小又矮。
哼!
肯定是嫌弃矮,所以故意叫小朋友的。
虞晚抿唇,自顾自地生了一会儿气,随后就又很快眉开眼笑起来。
虞启则回来的时候,虞晚正在房间里写卷子。
“晚晚。”
“爸爸。”虞晚从房间跑出来,小酒窝微微露出。
“今天怎么那么热情,遇到什么好事了?”
虞晚笑了笑,她拉着虞启则的手:“爸,林屿哥哥的衣服落我着了,我打算明天早上还给他,他几点去学校啊?”
虞启则笑得慈祥:“你直接把衣服给我,我帮你还了得了。”
虞晚纠结了会儿,她坚持说:“不行,我自己去,这样才有礼貌。”
对,只是为了礼貌。
虞启则也懒得管她:“随你。”
说完便往厨房走去:“晚晚今天老爸给你露一手。”
晚饭,虞晚看着煎煳的牛排还有半生不熟的虾条。
虞启则哂笑:“品相虽然不够看,但味道还是一顶一的绝。”
“爸,你当年真的是依靠做饭这项绝技追到我妈的吗?”虞晚表情一言难尽。
她筷子一转,勉强叨了一个看着面相还不错的红烧排骨。
刚尝一口,虞晚便吐出来了。
好咸。
虞晚连忙拔了几口米,虞启则皱了下眉,“晚晚,你这也太不像话了,有那么难吃吗?”
虞晚郑重地点了点头,“爸,真的难吃。”
虞启则也尝了一口,他苦涩地把排骨咽下去,又连扒了几口米:“这味道配米刚刚好。”
虞晚不给予评价,她云淡风轻地问:“爸,林屿哥哥为什么会来接我?”
“我今天忙,他刚好来医院看奶奶,知道以后,刚好也要去你们学校附近的书店买书,就顺便接你。”虞启则完全没有起疑心。
“哦。”虞晚咽着米饭,“那他明天几点上学校?”
“这我哪知道。”虞启则说,“我把他电话发你,你待会自己问他。”
“行。”虞晚乖巧地点头。
过了会儿,虞启则也自觉饭菜实在出奇的难吃,他抬头,看见虞晚唇角扬着的笑,他的愧疚一下子达到了巅峰。
“晚晚,要是太难吃就别为难自己,咱们点外卖。”
“哦。”
这孩子也太懂事了。
做得那么难吃的饭,还能笑着吃下去。
“晚晚,别客气,想吃什么就买什么。”虞启则大方说,“千万别跟你爸客气。”
“知道了。”虞晚从冰箱里拿了瓶冷饮,“爸,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
虞晚把房门关上,她拿出手机,按照虞启则发给她的数字,一个一个小心地按着。
她也搞不懂为什么不直接复制。
一个一个小心地按。
伴随着的是紧张的心情。
虞晚,别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
“喂?”干净清冽的嗓音中带着点疲惫。
虞晚紧了紧呼吸,她不由得抓紧衣服下摆,清了清嗓子:“是我。”
“小虞儿?”他的嗓音低沉带着温柔的磁性。
“嗯。”
“这么晚找哥哥有什么事?”
“你明天几点上学?”虞晚轻声问。
“六点。”
“那么早!”虞晚声音陡然大了。
“小虞儿。”林屿想了想问,“打算做什么?”
“你衣服落我这了,我明天给你送过去。”
“早上?”
“嗯。”
“你可以直接给叔叔,让叔叔带到医院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虞晚犹豫了会儿,脸憋得通红,她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她想见到他。
就是只想见他一面。
单纯的。
没有任何理由。
虞晚脱口而出:“在你校门口的书店,我老师让我买本教材,明天就要用。”
“什么书?”林屿疑惑出声。
“初中必刷题。”虞晚怕他起疑,随便编了个答案糊弄。
林屿思考了下,开口:“虞晚,你每天都几点到学校?”
“七点四十。”虞晚实话实说。
“明天七点二十见面,在书店那。”林屿温柔地打着商量。
“好。”虞晚一口答应。
她放下手机,心脏咚咚的,迅速而有力。
第二天,虞晚早早地起来,等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虞启则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看见虞晚提鞋的动作。
“晚晚,你今天起那么早?早饭吃了吗?”
“嗯。”虞晚想到和林屿的约定,脸上的笑明晃晃的,一点也遮掩不了,“吃过了,爸爸,我先走了。”
虞启则打了个哈欠:“奇了怪了!”
起那么早,这可一点也不像虞晚。
她可是那种要被闹钟闹三遍,依旧可以在床上睡得死死的人。
虞晚小跑到公交站,连坐了五站。
“临川路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虞晚打了个哈欠,还有两站就到了,她看了眼手机,才七点。
看样子,她早到了。
朱仰扬刷卡,他环视了一圈。
很好,没空位。
咦。
嘴比脑快一步:“小不……”
虞晚听见小不两个字,她抬眼,看见朱仰扬的嘴巴一闭,硬生生地改口:“妹妹。”
虞晚看向他,礼貌:“叔叔好。”
“小屁孩,我有那么老吗?”
虞晚细细打量他,干净的瞳孔不染尘埃:“嗯?”
这声嗯倒像反问,你自己难道心里没点逼数吗?
“你哥已经教训过我了,你这个做妹妹的就不用那么斤斤计较了。”朱仰扬仗着年长,以教训的姿态说。
“叔叔教训的是。”虞晚一副受教的姿态。
路过蒲城中学,朱仰扬眼睛瞪大:“你不下车。”
“嗯。”虞晚点头。
“你该不会要逃课吧?”朱仰扬说,“卧……”
槽字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在小屁孩面前,最好还是别讲脏话了。
“你要逃课啊?!”他对逃课这件事倒是来了兴趣,“哥们佩服你,想当年哥哥也这样想过,可惜迫于父母的压迫和老师的威严,导致我放弃了这一念头。”
虞晚忍无可忍:“你才要逃课呢,我是给我哥哥送东西。”
“你跟我说道说道林屿怎么招你了,那么狠,送那么多教程!”
“送高中生教程练习册不是最好的礼物吗?”虞晚憋着气。
“哪个乌龟王八蛋告诉你的。”朱仰扬爆粗口,“你这里面是什么?还是书?”
“不是。”虞晚耐着性子,她的情绪濒临爆发边缘,“是衣服。”
到站了。
虞晚瞧见他下了公交站,跑了两步,然后又退回来,“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带给林屿。”
“不用。”虞晚懒得看他。
朱仰扬看了眼时间,念念叨叨:“你以为我愿意帮你,现在已经过了七点十分了,已经算迟到了,像林屿这种好学生,六点二十就到教室温习功课了,你在门口站到放学估计才能等到他。”
“过了七点十分就算迟到?”虞晚停住步子,目光直视朱仰扬。
他一惊,干净如水的眸子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一泓清泉:“是啊。”
“迟到有什么惩罚吗?”虞晚率先想到这个。
如果说,上学一定要有一个让虞晚困扰的问题。
那就是迟到。
蒲城中心对迟到者的处罚就是罚站在校门口三十分钟,在早操上,当众批评,然后就是跑操。
这对虞晚来说是噩梦。
她眼神中带着一丝侥幸,千万不要有惩罚。
“也就是罚站写检讨呗。”朱仰扬看着她关怀的眼神,只觉心头一暖。
被人惦记的滋味还挺不错的。
“啊?”虞晚苦着脸,小嘴拉着。
“别担心,哥哥我啊,写过的检讨比你吃过的盐都要多。”
“谁担心你了。”虞晚登起两条细腿,快步朝书店跑去。
“你跑那么快干嘛?”
他跟在后面,还没走两步。
“朱仰扬!”就听见班主任老师催眠的叫声在背后响起,“你又迟到,你昨天是怎么保证的!说好的要是再迟到,你就罚跑十圈,还要三千字检讨你什么时候给,一催你就说在忙着学习,我问你,这次考试,你的成绩有一丁点进步吗!”
他背后一阵发凉,拉着两条大长腿就想跑,班主任喝道:“朱仰扬,你还想跑!!!”
“老师。”朱仰扬见跑不掉,就立马转身,变脸速度神速,笑容乖巧,就跟见到亲爹似的,“呀,你怎么在这啊!哎呀哟,那么重的包,老师您背着多累啊,学生我帮你。”
“朱仰扬你少给我贫嘴!”
虞晚一口气跑到书店附近,她抬眼,林屿正站在书店门口。
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
黑白的鞋。
头发在阳光下显得多了几分浅棕。
“哥哥,衣服给你。”虞晚气还没喘匀。
“谢谢,小虞儿。”林屿弯腰,把手里拿着的酸奶递给她,“哥哥的礼物。”
林屿见她不接,晃了晃:“不喜欢?”
“谢谢哥哥,我很喜欢。”虞晚接下,然后抬眼,有点愧疚,“对不起。”
林屿笑:“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这么郑重地道歉。”
“害你迟到。”虞晚温吞。
“谁告诉你我迟到了?”林屿眸子弯了瞬,“我上学时间很晚,要八点才到。”
“是吗?”虞晚小心抬头。
“嗯。”林屿摸了摸她的头发,“哥哥有什么理由骗你吗?”
“没有。”虞晚想了想。
“那不就好了。”
虞晚点了点头,她拿牛奶的手紧了紧:“哥哥,我要先回去了。”
林屿敲了下她的脑袋:“书忘买了。”
他从包里掏出早就买好的书,然后给她:“小虞儿要好好学习哦。”
“知道。”虞晚慢半拍地接过,“哥哥,我把钱给你。”
“小虞儿也没必要那么客气,再不上课就要迟到了,钱就当哥哥请小虞晚吃蛋糕了。”
“谢谢。”
虞晚也怕迟到,她丢下谢谢便推门朝公交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