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我开学了,爸爸洪文庚给了我五元学费、一元学校蒸饭费。
我背着书包,提着饭盒来到了王家村旁。
一个挎着菜篮子,手拿着镰刀的女孩站在村口,寒风凛冽,她的一头长发向耳旁飘着。
“洪超,你来啦,这些文具你用得着,有的还是新的,放在我这儿也没用了。”
是王雅莉,她在等我。
王雅莉把她初中时用的笔、圆规、三角尺等学习用品统统塞进了我的书包里。
“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我王雅莉会去那棵千年老槐树下为你祈祷!还有,这是一些野荸荠,我昨天从地里挖上来的,我洗干净了,很好吃,拿着。你走吧,我得田里干活去了。”
王雅莉走上了田野的小埂上,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醉楚,眼泪禁不住掉了下来,我感到莫名的伤感和惆怅……
第二天,天还未放亮,晨曦在东方才露出一丝光芒,我远远看见一个村姑模样的人站在路口,她在向我上学去的方向眺望。
我知道,她一定是王雅莉。
“洪超,你今天比昨天早了五分钟,这是我妈昨天晚上炒的黄豆,还脆着呢,你拿去吃。”
王雅莉给了我一个小小的布袋,布袋里面装满了黄豆。
“王雅莉,你上工不是早着呢,咋这么早就出来了,站在路口风大,你冷不?”
我心疼起她来了,她一定是怕错过遇上我,就早早地在路口等着了。
“不冷,你一般总是这个时候到这儿,我必须早你十分钟来,否则遇不上你的。”
王雅莉走到我面前,把我的羽绒服帽子的扣子重新扣好,然后转身向农田走去。
“等等!”
我拿出口袋里一个还热呼呼的鸡蛋塞上了她的手上。
“我不吃,你吃吧,上学挺辛苦的,这是你妈给你煮的。”
“我有,还有一个在口袋里呢。”
我把拳头伸出口袋里,故意撑起口袋让她看了一下。
王雅莉接过鸡蛋,剥开了壳,塞进嘴里吃了起来,她吃得很香,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在连续的四个月里,王雅莉一次不拉,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她会在路口等我,我坚持让她不要那样做,她淡然一笑:
“没事,我不就是早起半小时嘛,洪超你上学,等于就是我上学,是你在圆我上学的梦呢,我还得感谢你呢。”
有一天,雷电交加,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我一把破雨伞怎能挡住如此大风大雨,我胆怯了,想不去上学。
我转念一想,想到了王雅莉,她不会还在路口等我吧?
我没多想,拔腿向学校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狂风暴雨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就在我的前面。
“王雅莉,下这么大的雨,还有雷电,你这太危险了。”
“洪超,你来啦,我以为你今天不去上学呢?雷电我不怕,不做坏事雷电是电不着我的,还有,有雷电时你千万不能站在电线杆下和
大树下,那是很危险的。”
王雅莉穿一件破雨衣,下身裤子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
我太感动了,很想上去抱抱她,但我不敢,怕她误会我,因为她曾经跟我说过,男女授受不亲,不到谈恋爱的时候,是不能搂搂抱抱的。
接连三天我在王家村的路口没有见着王雅莉,她病了,还是她妈不让她那样做了,我心中感到一丝丝不安和烦躁,上课也提不起精神来,老师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时,我竟答不上来。
星期天,我吃过早饭就来到了王雅莉家,她妈告诉我,三天前王雅莉在田里干活时让一条毒蛇咬了,幸亏我爸及时把她送进了公社卫生院,打了抗毒针,上了消炎药,否则性命难保。
王雅莉安静地半卧在床上,左腿红肿一片,脸上显得十分苍白。
“洪超,你咋知道我被毒蛇咬了?”
“你三天没在路口,我想你肯定有事了,今天星期天,我就过来看看你了,还疼吗?”
“好多了,幸亏你爸,他还往我腿上吸毒呢,你爸咋样了?他没中毒吧?”
“我爸他好着呢,我没看到他有中毒的样子。”
我低下头,用手摸了摸她的头,头不烫,应该退烧了。
我附在她的耳朵旁,轻轻地说了一句逗她开心的俏皮话:
“王雅莉,我还以为你看上了那个好小伙子,把我给忘了呢?”
“噗嗤”一声,她笑了,笑得是那么开心。
“那能呢,我一个村姑那有谁能看上我,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了。洪超,跟我说说学校的事情好吗?我想听,虽然我上不了学了,但听听还是高兴的。”
我给王雅莉讲了她认识的老师和同学的趣闻轶事,她竟开心得拉着我的手不放,还亲了一下我的额头。
“超超,就在我家吃中饭吧,别回家吃了,等会你爸也过来。”
王雅莉的妈妈陈丽娟在跟我说话。
我一听说我爸要过来吃饭,我和王雅莉打过招呼后一溜烟跑了。因为我爸他不让我和王雅莉多接触,但我又不知道是咋回事?也许王雅莉是地主家子女的子女吧,他怕万一我和王雅莉好上了,会影响到我的前途。
高一第一学期结束了,学校放了暑假,我总以为能天天往王雅莉家跑了,和她在一起,我看到十分的开心和愉悦。
但我错了,我爸跟生产队队长打了招呼,让我去生产队里放牛,每天给我记三分半工,在当时每十分工折合人民币三毛到四毛之间,年成好一点的话也能达到五毛到六毛。我算了算一天三分半工折合人民币还不到二毛钱,可我不得不去放牛,虽然心里极不愿意。
我和我的发小王志明一人放一头牛,王志明比我发育早,个子也比我高,他放牛已经有半年了,可我个子矮,才和牛一般高。
放牛不是简单地骑在牛背上,在田垅上或河堤上转悠着让牛吃吃草。
刚放暑假时正值水稻插秧时节,我必须每天起早摸黑牵着牛去水田里耙犁,把水田犁平摊了好插秧。
粑犁是铁做的,泥巴和水粘在上面滑得很。
有一天下午,我站在犁耙上抽了一下前面的牛,牛突然发力向前猛冲了一下,我没站稳,掉到了犁耙中间,瞬间近二百斤重的铁犁耙从我背上滚了过去。
我挣扎着从泥水田里爬了起来,背上条条被犁耙划破的伤口淌着血,我疼死了。
我大伯把我从泥水田里拉到水沟里清洗了一下,然后把我背上去了大队医务室。
我在家躺了三天,第四天我倔强地拉上牛和犁耙又下水田粑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