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二年过得很快(“文革”期间是实行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的学制),我和王雅莉以优秀的成绩毕了业。
“洪超,我能上高中吗?恐怕我上不了高中,要回家种地了。”
一天,王雅莉心事重重地问我。
“为什么?”
“因为我家成份高,上高中肯定没有我的份,成绩最好也没用,可我想读书,我最喜欢读书了。”
“我大嫂在县教育局当科长,我让我爸跟她说说,让她帮你想想办法。”
放寒假后的半个月后,一九七三年春节前夕,我拿到了后马中学高中入学通知书,王雅莉和洪晓卫都没有拿到。
一场舌战在我家打响了……
事情还是因我无意中的一句话引起的。
春节初二那天,我大哥洪成和大嫂苏琴从县城乘轮船回到了家吃晚饭。
那年阴历年底,我家宰了一头猪,卖了一大半给了村里人,剩余了便留着过年吃。
一张八仙桌上坐满了人,我爸坐在对门的上座,边上的位置留给了我妈。
大哥洪成和大嫂苏琴坐在靠墙的一边,我和二哥坐在大哥大嫂的对面,靠门的位置上坐着来我家拜年的,姑妈家的表姐和表弟。我小弟才七岁,自然没有他的位置,我妈在他的小木碗里夹了点肉,他一个人坐在小桌子旁乖巧地吃着,我时不时地往他木碗夹点肉。
我爸和我大哥在喝着苏阳县自产的高度白酒,我大嫂和我二哥还有表姐喝着我妈自己酿的露酒(大米发酵酿成的),我和表弟没喝酒。
菜肴很丰富,有红烧肉、猪头肉、咸鱼、咸鹅还有老母鸡汤,素菜是菠菜和青菜二道,辅食是米饭和萝卜丝包子,味道都很好。
我妈张淑华烧菜在全洙溪大队是出了名的好,家家户户讨亲嫁女都要让我妈去帮忙烧菜。
“爸,我已经拿到了高中入学通知书了,可我同学王雅莉期末考试在全年级考了第一名,她还没拿到入学通知书呢。”
“琴琴,你能不能帮忙跟后马中学陈校长打声招呼,让我们大队陈丽娟的女儿王雅莉也进高中读书?我和陈校长他不太熟。”
“爸,听三弟超超说,王雅莉考了全年级第一名,她完全有资格读高中啊!高中的名额一般是分到各个大队的,学校是不会有多余名额的。”
大嫂苏琴对我爸说。
“琴琴,你不知道,洙溪大队是分到了五个上高中的名额,王雅莉按分数的话上高中没问题,可关键的是她家的成份是地主,所以上高中就没有她的份了。”
“是啊,按政策家庭成份高的子女是不能上高中、上大学和当兵的,她能读上初中就不错了,很多地方连初中都不让上。”
大嫂苏琴是县教育局教育科的科长,对政策了解得非常透彻。
“那,那咋办呢,一个十七岁的女娃不上学能干啥呢?”
我爸又冒出了多余的一句。
“咋办?回生产队干活去。我说成成他爸,你咋对陈丽娟,那个狐狸精的女儿这么上心呢,她是你什么人啊,是女儿还是……?”
还正在灶台上炒菜的我妈张淑华冷不了冒出了一句话来。
平时,我妈是不敢这样跟我爸说话的,今天她仗着我大哥大嫂在,她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
“张淑华,你咋说话呢?她是我什么人?她是我洙溪大队社员的子女,我咋能不关心吗?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咋就这样恶毒骂人家呢?”
我爸最忌讳别人在他面前说王雅莉妈妈陈丽娟的坏话,他会和人拼命的。
“咋啦?我就说一句陈丽娟,你至于跳起来吗?她是你的什么人?是你的老情人,老相好吧。”
我妈的这一句话可把我爸真惹急了。
“咣当”一声。
我爸把正喝酒的一个大玻璃杯直接砸在了我妈的头上。
我妈头上顿时鲜血直流,只见我大哥大嫂手忙脚乱跑到灶台旁搀起躺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我妈。
我爸没多说一句话,离桌而去,消失在漆黑的夜里……
我吓得不敢吱声,坐在餐桌上不敢夹菜吃饭了,扔下剩饭碗也跑出了屋,去洪晓梅家了。
那天晚上,我爸洪文庚没有回家,他去了陈丽娟家,并住在了她家里,这是第二天王雅莉见到我跟我说的。
王雅莉跟我说,我爸绷着脸走进了她家,她爸王卫星见我爸去了,便挟着被褥去窑厂睡觉去了。她还说,我爸抱着她妈哭了,哭得很伤心。
我不敢回家,怕我妈打我,也怕大哥大嫂责怪我,我睡在了晓梅姐家,和洪晓卫睡在一张床上。
洪晓梅妈吕淑英问了我是咋回事?我一五一十说了个大概,只见吕姨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
“淑华姐不该当着成成和儿媳妇的面说陈丽娟啊,她这是犯了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