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话声甫落。
高台之上，即是一片寂静，近乎于落针可闻。
曹操目光从诸人面上扫过。
众人皆是纷纷垂首，丝毫不敢与其对视。
而言至于此，曹操也是气势更盛。
其人右手扶剑，昂然而问道。
“操听闻，临颍县令亦是赖氏之人。”
“吕布大军至时，其人未做拒抗也就罢了，竟然还戮杀城中言战之义士，举城降于吕布。”
“当时，操所遣五千骑卒，已至颍阴，与临颍城相隔不过六十余里。”
“且彼时吕布军还是新败之军，临颍令若是能决意守城，一日时间，援兵便可赶至！”
“其人却一意归降，致使临颍被吕布劫掠一空，庶民受害，士女被辱。”
“做下如此丑事，其人莫非还指望能活么？”
“临颍令何在？”
“还不速速与我滚出受死！”
众人之中，数名临颍士人，闻言当即避席而出，拱手道。
“曹将军。”
“吕布军败退之时，赖县令自知罪行甚重。”
“其人遂是挂印辞官，归往族中去了。”
“呵。”
“做下如此恶事，还以为辞官便可免去一死么？”
“天下间，岂有如此容易之事？”
曹操闻言，却是发出一声冷笑，言道。
“好在操早有所料，想来片刻后当有其人首级送至。”
“倒也省得操再多费力气。”
众人闻言，彼此对视一眼后，不免皆是一愣。
李旻好奇问道。
“将军此话何意？”
“无它。”
曹操微微摇头，解释道。
“山言亦知，大军不可久处于州外。”
“故为尽快赶回兖州，操已提前令我弟曹纯领两千骑去往襄城。”
“临颍县令若是在襄城之中，想来是免不了一死的。”
“襄城距此不过八十余里，算算路程，一来一回，再加上杀人，此时也该到了。”
恰在此时。
隆隆奔马声响起于远处。
众人侧目望去。
但见一彪黑甲骑兵，正带着滚滚烟尘，直往曹军营地赶来。
虽然暂且未至，但配合着曹操杀气腾腾之语，却已让众人闻到滚滚血腥之气。
赖直更是因曹操之言，而面无血色。
但因为到底未亲眼见到族人之尸，其人不免还做着最后一分希望。
在众人的不安等待之中。
数刻后。
随着一阵甲片碰撞声，曹纯引上百甲士拾级而上，却是人人手中都拽发提着数颗人头。
“将军！”
曹纯跪倒在地，肃然言道。
“赖氏全族尽在于此。”
“纯特来复命。”
言罢，曹纯挥了挥手。
曹军甲士便齐齐将手中头颅弃之于台上。
赖直凝目而望，果然每颗首级，其人皆可道出名姓。
襄城赖氏，传承于周武王之弟叔颍，历经千年而不衰，结果却当真如曹操所言，举族尽灭于此。
祖宗祭祀，自然亦是就此断绝。
赖直激愤之下，猛然望向曹操，咬牙切齿道。
“曹贼！”
“天杀的曹贼！”
“汝——”
“噗！”
其人盛怒之下，竟是当场喷出一口精血。
而后便觉一阵天旋地转，颓然往后一倒，重重摔倒在台间，却依旧未死。
曹操眼中未有半分怜悯。
其人自堂下缓步走下，拔出配剑，一剑刺穿其人脖颈。
而后凝视着不断往下方滴血的剑刃，冷笑一声道。
“呵。”
“好一个叔颍之后！”
“好一个襄城赖氏！”
众人闻曹操之言，又望着密密麻麻，摆在台间的数百首级。
一时皆是面色惨白，额上冷汗直冒。
更有甚者，看着盘中肉食，闻着血腥之气，心中欲呕。
却实在不敢在这般场景之下做出如此失礼之事，故而只能强忍着，面色痛苦。
小小插曲，就此揭过。
曹操令兵士将首级拿下，而后重新归座。
宴席再开。
然而，此时台上众人，面对面前佳肴，已无法再动筷。
曹操亦是不以为意，自顾自与众人叙话。
或是安抚，或是威吓，视情而定。
便是一些地方强豪，曹操也未视其粗鄙，与其笑谈数句，惹得这些强豪之士，都是受宠若惊。
宴席结束。
颍川太守李旻，主动提及，欲使其嫡子去往州府为一吏员。
众人闻言后，亦是纷纷开口，皆言欲将其等子嗣送往州府。
如此之事，自是曹操所乐见。
其人稍作推辞，便应众人之请。
若是年龄合适，则入州府为吏，若是年岁稍小，即入鄄城县学。
此事敲定，众人再无顾虑，陆续告辞离去。
曹操亦与郭嘉、曹纯等将回返军帐。
途中，曹操转视郭嘉，问道。
“奉孝以为，今日之后，颍川之事可言定否？”
郭嘉摇了摇头，答道。
“明公勿要忘了。”
“今日尚有数十人拂袖而走。”
“要想让此辈之人服膺，将来免不了还要下番水磨功夫。”
曹操微微颔首。
片刻之后，其人忽然感慨一声道。
“山言为人，倒也着实聪明。”
“若非其人开口，操还当真不好教其等出子为质。”
“如今颍川大半世家，皆有子嗣在州府。”
“想来日后再有来敌攻打颍川，总不至于还如此次一般，颍川一十七座城邑，竟能有十余城反叛。”
郭嘉闻言，也是笑道。
“李太守向来精通保身之术。”
“日后州府可大力拉拢与我亲善者，打压不服。”
“再挑选能吏入颍，重建亭里，张驰郡权，一载之内，颍川当可为我根基。”
“奉孝所言极是。”
曹操点了点头，面露赞同。
不过这时，其人又是想起一事，不免蹙眉道。
“奉孝。”
“臧洪所据之大河以北，八县之地，距我州治鄄城委实太近。”
“加之其人与张超情谊深厚，若闻张超身死，必当深恨于操。”
“待回州之后，操欲举兵攻之，除去此心头之患。”
“奉孝以为如何？”
郭嘉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在曹操不解的目光之中，轻笑道。
“明公无需多虑。”
“依嘉之见，以藏子源之为人，若闻张超身死。”
“其人或会恨我兖，但必更恨于袁绍。”
“若嘉所料不错，数日之后，当有臧子源举八县之众反叛袁绍之讯传来。”
“明公坐观便可。”
曹操闻言，连同诸将，皆无半分怀疑，笑道。
“奉孝既然如此确定。”
“想必臧子源反叛袁绍之事，已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