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直情知不妙,勉强言道。
“将军说笑了。”
“非是说笑。”
曹操似笑非笑的看了其人一眼,而后拍了拍手。
下一刻,众人便见。
踏道之上,数名曹军兵士将一人押送至此。
“跪下!”
曹军兵士重重一喝,此人心慌之下,当即惶惶跪倒在地,头颅低垂。
曹操面上笑意依旧从容,手指此人,问赖直道。
“赖君可识得此人?”
赖直心生不安,勉强保持镇定,言道。
“乃直之族子。”
“因为仰慕吕奉先之英武,遂效力于其人帐下。”
“将军莫非因此便要归罪于直么?”
“自然不会。”
曹操抿了抿酒,不再看赖直,转而望向众人,好整以暇道。
“操本亦奇怪。”
“宫台乃我东郡士人,便是再能言善辩、再交游广阔,终究不是颍川之人。”
“既然如此,其人又如何能那般容易便说动颍川诸城反叛,归降于吕奉先区区一无谋匹夫?”
“呵。”
曹操冷声一哼,望向赖直,寒声说道。
“赖君居主簿一职,掌管文书簿籍及太守印鉴。”
“而山言之为人,又素来粗疏,少威仪。”
“若是赖君私下以山言名义,起草文书,传予诸县。”
“印鉴俱全之下,他人想来难以分辨。”
转视众人道。
“诸君之中,想必有得其文书者,倒也免得操再另外费力去寻物证了。”
李旻闻言,大惊失色。
席间众人,亦有将近半数之人,面色大变。
李旻不由顾视赖直,见赖直面色陡然一白,顿时醒悟。
其人来不及怒骂赖直,慌忙出席。
因为惊惶,甚至将桌案都打翻。
李旻怦然拜倒于地,满面恳然道。
“昔年袁公路北上之时,旻非其人敌手,于是北奔昌邑。”
“将军不以旻穷途来投,反而对旻善加接纳。”
“而后袁公路败走,将军又不以旻愚钝,委旻为一郡太守。”
“将军提拔任用之恩,旻虽死亦难报答,万万不敢反叛将军?”
“望将军明察!”
曹操轻笑数声,言道。
“山言之为人,操自然是信得过的。”
其人离席而出,将李旻扶起,手抚其背,以作安抚。
见李旻依旧惶恐不止,遂是亲把其臂,将其拉到主位之上,同席而坐。
曹操亲自为其斟满一樽酒,劝慰道。
“山言不必惶恐。”
“操并非妄杀之人,又岂会因叛臣之过,而归咎于山言呢?”
“来来,请满饮之。”
“多谢将军。”
李旻心头狂跳,双手微颤,勉强将酒饮下,心中明白保住了一命。
与此同时。
原本列坐于席间的诸多文士,此刻亦有半数人惶然出席,口中皆是言道。
“将军明鉴。”
“在下亦是受到赖直蒙骗。”
“将军恕罪。”
曹操扫视其等一眼,笑道。
“诸君亦无需惶恐。”
“吕奉先当日势大,诸君又未认操为主,为家族计,献城而投,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操并不会怪罪。”
“至于遣数名族子,从于吕布、郭贡帐下,更是人之常情。”
“乱世如船争渡,明主布于四方,操何德何能,敢教诸君将全家性命都押之于操呢?”
众人闻言,哪怕是坐于席间,不满于曹操此前怠慢士人之举的。
闻此此言,一时也是心悦诚服,跟着出席道。
“将军英明。”
曹操微微抬手,笑道。
“诸君请归席罢。”
“多谢将军。”
待众人归席,重新落座之后,曹操却又是话声一转,问道。
“然则。”
“操亦有一言需要请教诸君。”
“诸君尽皆饱学之士,想必能解操之惑。”
曹操既已明言不会怪罪,众人神情倒也是轻松不少,遂是言道。
“将军请问。”
“敢问诸君。”
曹操面色肃然,一指赖直,问道。
“依本朝之律令,盗用太守印鉴者,何罪?”
迎着赖直恳求的目光,众人一时迟疑。
曹操见状,冷笑道。
“怎么?”
“诸君既言是受赖直蒙骗,如今为何却偏偏不能答操一问?”
“莫非是操所料有误,君等与此人暗中亦有勾结?”
此话一出,众人如何敢怠慢,纷纷开口道。
“死罪。”
“死罪。”
赖直张口欲言,奈何人证物证俱有,如何能够辩驳?
曹操却未就此停止,继续说道。
“盗用印鉴,借太守名义,指使诸县长吏,放吕奉先入城。”
“说动境内诸多豪强,供给粮秣、军资,抗拒郡府,阴谋为乱。”
“山言,卿乃颍川太守,卿以为此罪该如何论处。”
李旻面色顿时煞白。
死罪已是最重之罪,而曹操都已判定赖直死罪了,却还要再问。
其人之意,不用多言。
李旻犹豫多时,但想起赖直盗用其人印鉴之事,心中遂是一狠,答道。
“回禀将军。”
“罪当夷族!”
曹操一笑,顾视众人道。
“君等以为呢?”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纵然与赖氏有姻亲,此刻亦是不敢质疑,只能纷纷颔首。
眼见灭族之危就在眼前,赖直终于不能再保持所谓名士风度,慌忙叩首于地,口中喊道。
“将军恕——”
“住口!”
未等其人说完,曹操便已是暴喝一声,冷视其人道。
“汝明知故犯,盗用太守印鉴,有违国家法度在前!”
“而后又暗助吕布,不仅说动诸县反叛,更是遣族中子弟数十人从于吕布麾下。”
“还奋力说动诸县豪强,尽献粮草、军资,一意反叛郡府!”
“如此举动在前,汝今还有何面目求操宽恕?”
冷笑数声,曹操杀气腾腾道。
“汝当真以为汝乃叔颍之后,传承千年。”
“如今又几乎将襄城这一县之地,纳为族中之私产。”
“操就不敢奈你如何了,会对你网开一面么?”
“今日操便明告于汝,汝族千年传承,千年祭祀,就当在今日断绝!”
众人一阵心惊肉跳。
曹操却已是索性扶剑而起,扫视众人,喝道。
“操自起兵以来,摧城数十,杀敌百万。”
“区区一襄城赖氏,数百人口,既犯国法,又阴谋为叛,操将其夷灭,有何不可?”
“君等今日既在,不妨也记清楚操之为人。”
“操之为人,即是为他人所不敢为不能为之事!”
“所谓他人不敢诛之人,操诛之,他人不敢夷之族,操夷之!”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