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若珩不知道蒋明光心中所想,只听到蒋明光说“我以为你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这句话”,内心就是一阵紧缩,这么说来,蒋明光的意思是早就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早就知道何韵晴婚内出轨的事情?他深深地觉得,这件事情中,蒋明光才是最可怜的,他居然承受了一个成年男人最痛苦的事情。
蒋明光见蒋若珩头来的同情又心疼的眼光,心里打一个突,总觉得这小子眼神诡异啊!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于是蒋明光就试探道,“你妈这个事情吧,你想怎么处理……”
“爸,”蒋若珩用他30年来最温柔的声音和他说话,“你想让我怎么做,你就直说吧。从前是我不好,我总是觉得你欺负妈妈,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背负着这么多耻辱,连妈妈婚内出轨还和别人生了孩子你都忍了,我真是太傻了,爸,你就说吧,你想让我怎么做?”
蒋明光听着蒋若珩说的话越发糊涂,啥?啥婚内出轨还和别人生了孩子?婚内出轨他是知道的,这个婚内和别人生孩子是啥玩意儿?“你说什么啊?什么婚内和别人生孩子?”
“爸,”蒋若珩从没这么温和过,“她说我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年大学毕业了,就是大概小了我7、8岁的样子,我是高中的时候你们才离的婚,那她不是生了这孩子后还继续和您过日子又过了7、8年才离婚吗?这事对您而言真是太不公平了……”
蒋明光哭笑不得,“我说蒋若珩,你脑子清醒一点好不好,女人怀胎十月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你妈要是在还没离婚的时候生了孩子我能不知道?你这是哪里来的猜想,觉得你妈能瞒着我生下和别人家的孩子?然后两家都没有任何的动作?这样的事情要是真的成立,我能和她打官司离婚?我能和她折腾这么久争夺你的抚养权?”
蒋若珩一脸迷蒙。不是吗?何韵晴说那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年大学毕业,不就是22~23岁的样子吗?按照这年龄往前推,就是在他大概7岁的时候她生的孩子,可是他们对这事一无所知,直到他读高中的时候,才离婚的啊。那不就是在婚姻期间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吗?
蒋明光暗想,蒋若珩就是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啊,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被骗。
说实话,蒋若珩毕竟是个在遇到林初静之前没有恋爱,没有结婚的人,更不要说什么怀胎十月了,他对这些知识仅仅来源于生物学课本,压根不会知道怀胎十月是什么感觉,身边也没有育龄女性,因此怀孕这件事他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何况因为父母工作忙碌,他从小基本就是在爷爷家住的,十天半月不见父母一次也很正常,加上年代久远,他哪里记得当年的父母都在干什么?因此何韵晴那么一说,林初静又那么一提,他自然而然就想到这上头去了。
“我只知道我经常见不到你们啊……”蒋若珩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一脸委屈。
蒋明光有些愧疚。的确是,当年不仅仅是对何韵晴,包括对蒋若珩和所有人他都可以说是混蛋,以工作为借口,应酬到三更半夜,甚至大部分时间定居在G市,硬生生把蒋若珩弄成一个留守儿童,把何韵晴弄成一个留守妇女。要是换做以前的他,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等大半辈子过去了,当他有时候想找蒋若珩说说话而蒋若珩又不乐意来看他的时候,他才体会到在家等待别人回来是什么感觉。
蒋明光道,“以前确实忙于工作。但是你妈也不至于瞒着我生下和别人的孩子。我之前就调查过你妈那个二婚家庭,她跟你说的这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不是她亲生儿子,是她丈夫和前妻的儿子。但是你也的确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今年应该在13岁左右吧,这个孩子是当年还没离婚的时候她就有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后来僵持了很久的离婚才有进展。我当年和她说,她已经是重婚罪,若是我去告她,她是要坐牢的,她才让步,不和我争抚养权和财产的。当然我也不是说让她净身出户,只是给了少部分的财产给她而已。所以她跟你说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其实就是在混淆视听,我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孩子这件事我能和你肯定的就是这么多。”
蒋若珩目瞪口呆。这个故事的情节简直就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转啊?原来父母之间的事情背后竟然还有这样多的原因,但他活到30岁了,要不是何韵晴再度出现,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他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你们……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这些……”
蒋若珩叹了口气,“我要是告诉你,对你有什么好处?不管你妈妈做了什么,她也确实辛辛苦苦把你生下来,照顾你长大,你应该拥有和别人一样的家庭。虽然最后这个家散了,可是我们做错的事不能再影响你的后半生,相信大家都是善良的,我们也会过得更轻松。你看,要不是她回来,你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些事,这样不好吗?”
“不好,我应该知道是非对错。”亏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暗暗怪他爸爸对妈妈不够关心才导致两人离婚。
蒋明光无奈地笑笑,“你瞧,你现在知道这件事,但你已经快乐了30年,要是离婚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你才快乐了16年,这样一算,你不是很值得吗?”
蒋若珩觉得他爸的思维逻辑有问题。
“人生在世啊,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我都宁愿花钱买开心,给你妈房子了,你说你纠结这些做什么?你不要管大家曾经做错过什么事情,你只要知道你现在做的任何事情能让你开心就行了。你想想你纠结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你有这美国时间还不如和你的小林多说几句话,多出去玩玩来的值得。你说我要是想对付你妈还不简单,我把她小儿子的出生时间和我们的离婚时间往法院一告,她不得重婚罪?可我懒得整这些,就那么些房子钱财,咱们又不是缺,给了买安心不好吗?再说了,蒋若珩我问你,要是我真告了你妈,或者你真的觉得你妈应该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她真的也因此过得不好,难道你就会开心吗?你不会的。纵使你妈妈她做错过,可是她对你的生养之恩就值得你让她安度晚年。我不是要你对她怎么好,而是让你放下过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被世人的批判而影响自己。”
蒋若珩记忆中,蒋明光少有和他讲这些事情的时候,过去很多年,蒋若珩都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父母之所以争夺他的抚养权,就是因为抚养孩子的一方财产分割方面可能会有优势,为此他经常对父母充满了怨怼。但是当他知道真相的今天,他还是一样不能平静。他没有办法像他爸爸那样豁达,何韵晴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刷新了他的认知,摧毁他过去所有的情感,他觉得如若他还要顺着何韵晴的想法给她房子生活费,觉得自己那道坎会过不去。
蒋明光并没有多说什么,他赶着去医院送饭给陈晓晴,只对蒋若珩道,“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待蒋明光离开,蒋若珩坐在沙发边上漫无目的的思索。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想什么,总是乱七八糟的念头和场景在脑海飘过。
林初静听到蒋明光出门的声音,从床上爬起来。其实她早就听到蒋明光的说话声音了,也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和蒋若珩思考的点很不一样,她不想去讨论何韵晴为人如何,但她能感受到的,是蒋明光对蒋若珩的爱意。其实从过年的时候知道蒋明光因为侯嫣婷的事情毫不犹豫花钱封口的行为,到齐田主动接近侯嫣婷结婚,到刚才听到的对待何韵晴的处理态度,她都能深刻感受到他做的所有事情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蒋若珩。他所有事情的出发点都是只要蒋若珩开心,钱财这些身外之物没有必要计较那么多。从前不了解蒋明光的时候,她只觉得蒋若珩经历父母离婚,又得不到关爱是父母的不是,现在她明白了,大人之间有很多迫不得已,但是蒋明光已经尽力弥补他们大人的事情所带来的影响,我们不能要求父母为了孩子牺牲一切,蒋明光只是在婚姻这件事情上伤害了蒋若珩,却用了一辈子去弥补。
现在的蒋明光很豁达,可是林初静相信,没有谁天生就是豁达的,真正豁达的人,一定都是经历过不豁达的痛苦,才能明白什么是生命中重要的,什么才是自己不应该斤斤计较的。他,一定经历过不豁达才会劝蒋若珩看开些。人生苦短,抓住自己最重要的,足矣。
这些道理,如果林初静无忧无虑,她也不会明白的,可是她经历过妈妈重病的煎熬,经历过罗菲表姐年纪轻轻的去世,在这种煎熬中过来,她才明白生命之可贵,不需要浪费时间在没有感情的人身上,也就是如蒋明光所说,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于是林初静也劝蒋若珩看开一些。
可蒋若珩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像蒋明光和林初静看得这样开。
林初静就道,“那我问你,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年,你会用来做什么?”
蒋若珩楞了半天,才道,“我要和你结婚,如果有孩子我想体验一次做爸爸的感觉,我要好好爱他,不让他经受我的不开心,要给他最好的生活。我要和你好好在一起,把我从前想象的和你过日子的情景都一一实现。我要问问我爸希望过什么样的日子,然后好好地陪一陪他,以前忽略的事情都想现在弥补回来。我还想去看看世界,和你去旅游,去拍好看的照片……”
林初静含笑,“你是不是觉得一年的时间太紧迫,所以恨不得上天给你多一些的时间,好让你把想做的事情做完?”
蒋若珩点头,确实。当别人告诉自己只有一年的时间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连每天升起的太阳都会想要多看几眼。
“当人的生命变短,你才会看清楚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你看,你想做的所有事情都没有你妈妈的影子。说明她不是最重要的,而你是幸运的,因为你有很多个一年可以去做很多你想做的事情,现在一切为时不晚,我们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蒋若珩恍然大悟,去年,当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就发誓,如果他能安全下手术台,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林初静,如果她还单身,他就是用尽所有也要和她在一起。等他终于找到她了,又后悔自己为什么白白错过那么多年,如果他早一步行动,或许他们的孩子现在都会打酱油了。那时候的他尚且懂得珍惜这个道理,怎么时间过去大半年,他就忘记了呢?
林初静又道,“我以前看电视,最记得TVB的一句台词,做人,最紧要是要开心。我觉得你爸爸说得很有道理的一句话是,如果你真的觉得你妈应该为她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她真的也因此过得不好,难道你就会开心吗?我和你爸爸的答案是一样的,你不会。哪怕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受了伤我们尚且会同情他,何况是你妈妈。从社会和道德层面来说,你妈妈她做得不对,她应该受到惩罚,可是人的感情是不受社会和道德管控的,即使你妈妈做错了,她也依然还是你曾经依赖过的妈妈,她过得不好,你一定也会很难安心——你不要说你可以,我知道你不可以,因为你是一个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