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堂里被收拾得很干净，前日和昨日那凌乱不堪的场景都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干净净的地面，和整齐的桌椅。
当然，少了几只凳子是必然的，那天姜赟来的时候就看到过一地的凳子腿。
跟闻人妙径直走到了后院，闻人妙领着姜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书桌上抽了几本书出出来，又拿了几个不像是书的小册子出来。
随后，就都一把塞给了姜赟。
紧接着，又从地下捡起姜赟昨天看到的那个食盒，还有她被翻找的乱成一团的小药箱。
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收拾好，闻人妙跨上药箱，四处瞧了一眼，最后转头就往外走。
“就这些东西？你的衣服呢？”
“我只有几件衣服。”闻人妙摇了摇头：“留在这儿，张大娘看到之后会带走的，就当是给她穿了。
我要是把那几件衣服留下来，以后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在这里的事情，所以还是把它们扔掉比较好。”
“哟哟哟，我记得你可是连衣服都不舍得买的人，不舍得买，就舍得扔了？”
“买几件衣服的钱我还是有的，只不过相对来说没什么必要去买就是了。”闻人妙对姜赟的阴阳怪气并不在意：“在购买药材和购买衣服的选择上，我更倾向于前者。”
“好吧……”姜赟抱着闻人妙的东西耸了耸肩，随后，姜赟又说道：“那你可得为你之前说我的话道歉。
我那时候还以为你穷得身无分文，所以你说什么我也都没反驳。
不过现在看来，你也没穷到那个地步。
你还能想是买衣服还是买药材，那些真正的穷人，可还在愁吃什么呢。”
“想都别想。”闻人妙哼了一声：“我又没说错，像你们这样的有钱人，怎么说你们都不过分！”
“你！”姜赟一瞪眼，闻人妙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
立刻绕过姜赟跑出屋子，姜赟只好跟在后面。
随后，闻人妙并没有往药院外面走，而是一路朝着一个方向直走，径直走到了院墙的边上。
脚边有一朵枯萎的花，黄色的根茎垂在地上，已经是了无生机了。
姜赟正在奇怪闻人妙领他来这里是做什么，紧接着，就看到闻人妙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小铲子在地上挖。
姜赟蹲下去，饶有兴致的看着闻人妙的动作。
随着闻人妙越挖越深，姜赟忽然听到‘叮’的一声响。
紧接着，他也看到闻人妙脸色一喜，随后便见闻人妙丢下铲子，开始用手挖掘。
她将上面的一层土抚抹干净，然后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姜赟很是激动，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金匣药方？
得见此物真容，姜赟非常的兴奋啊。
闻人妙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个闪着金光的匣子拿了出来，随后吹了吹上面的土，最后小心翼翼的和药铲一起装到了她的药箱之中。
“那啥，你不打开看看么？”
姜赟承认，他这样说，完全就是因为他自己想看。
但是把一个装着东西的盒子埋起来，挖出来之后看一眼里面的东西，确认一下还在不在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一点都不奇怪，是个人都会这么做的！
但是闻人妙却摇着头拒绝了。
“大可不必。”闻人妙说道：“这里面的东西还在不在，我自己心里很清楚。”
“你看都没看你清楚个啥。”姜赟皱着眉头说道：“你还会巫术，能不打开就看到里面的东西不成？”
“那你一个从来都没看过的又清楚个啥？”闻人妙反问道。
“……”
姜赟这下没话说了，姜赟闭嘴了。
取了匣子，闻人妙就打算离开。
姜赟随口问了一句：“去哪里？”
闻人妙顿住脚步，茫然的道：“我不知道……”
“我倒是帮你想了两条路，一条呢，是你给我做事，这样有一个好处，就是你每个月都有俸禄，而且还很丰厚，逢年过节，更是有不少的奖励。”
“有没有但是？”闻人妙眯着眼睛问道。
姜赟挠了挠头，回答道：“有……就是这样的话，你以后对外要保密你在做什么，而且，你还只能给一部分人看病……只不过这样，你的空闲时间或许会多一些，方便你研究新药……”
“说说第二条路吧。”
“我出钱帮你开一家医馆，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没了。”姜赟微笑着说道。
“有没有但是？”闻人妙狐疑的道。
“没有。”姜赟摇着头：“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你一个人估计会很忙，如果找帮手的话，那你就得费用自理，我出钱已经是做出很大的牺牲了。”
“真奇怪啊，你会有这么好心？”闻人妙叉着腰问道。
“真奇怪啊，我怎么就不能这么好心了？”姜赟抱着书反问。
“我选第二个。”闻人妙盯着姜赟，沉思片刻，最后目光坚定的说道。
“好啊，不过能说说是为什么吗？”姜赟笑着问道：“毕竟在我看来，第一个选择明明更适合你一些。
又有钱，又有时间，除了要隐姓埋名和患者比较少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缺点。
然而你还是拒绝了这个选项，我很好奇。”
“也没什么别的原因……”闻人妙吸了下鼻涕，回答道：“我只是觉得，身为一个医生，我必须把那些老百姓当成我最主要的患者。
我行医十二年，发现这世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有钱的人得病，倾家荡产，总能治好。
没钱的人得病，除了等死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爷爷是我们家里唯一一个支持我行医的，也是我们家里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继续给人看病的。
我小的时候跟在我爷爷的身边，曾经亲眼见到过一个人因为没钱吃不起药，又没有自杀的勇气，就求我爷爷给他开一副毒药。
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今后无论如何，也要为这样的人治病。
哪怕我穷困潦倒，连饭都吃不上，我也一定要帮助这些人。
我一定要研究出一份能够直接治愈的药方，只要副作用不会致死，不会让人生活不能自理，那这份药就是成功的。
这是我唯一的梦想，无论怎样我都要完成它。
不过，我研究这种猛药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给穷人治病。
如果按照你说的一个选择去做的话，那我就本末倒置了。
所以，我还是觉得第二个选择比较适合我一些。
时间总会有的，哪怕少睡一个时辰，也能对新药的研究有些帮助。”
闻人妙的目光中带着坚定，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敬佩的魅力。
姜赟看着她，有些被她迷住的样子。
“那……那个病人最后如何了？”姜赟试探性的问道。
“一般来说，这种故事最后都是一个好结局。
他治好了病，活了下去，大家皆大欢喜。”闻人妙苦笑着道：“可是，并非如此。
他最后还是死了，因为我爷爷行医，家里也是不同意的。
但是碍于他的身份，没法采取什么强制措施。
可他要是花家里的钱，去给别人治病的话，那大家自然不允许。
所以……”
闻人妙说到这儿，垂着头，低声道：“所以……这也是我要从家里逃出来的原因。
经历过那件事之后，原来的闻人氏已经灰飞烟灭了。
现在剩下的，只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懦夫罢了。
除了我爷爷之外。”
“……”
姜赟沉默不语。
贫穷便是原罪，而像他这种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穷人的感受。
光是下一顿饭的食物就已经竭尽全力，这样的人，大概和一具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分别了吧？
死亡的那一刻对于他们来说，或许就是最幸福的一瞬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