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小厮不清楚状况,去给官兵们开了门,官兵们蜂拥而入,妈妈桑已经吓坏了,老太傅一把抱过她手里的孩子,快步走到窗前。
他一把老骨头,从这二层楼高的地方跳下去的话基本必死无疑。
凤姑娘连忙拉住他:“太傅!不能跳!”
老太傅急得老泪纵横:“不然怎么办啊?我们就等死吗?他们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
这是世平唯一的骨肉,世平和将军在南疆九死一生,老王爷和境安在金峰寺里生死未知,只剩这一个孩子了,老太傅看着躺在床上虚弱的胜文,心里只想着,他们两府,总要留下点什么啊。
就在他们犹豫的间隙,官兵们就搜到了凤姑娘的房间,领头的那位方才在街上还跟凤姑娘打过交道。
“真是没想到啊,竟然是凤姑娘把他们藏起来了。”
凤姑娘挡在他们跟前:“官爷,敢问老太傅和郡主犯了什么法?你们摆出如此阵仗要抓他们?”
那官兵不屑一笑:“这天下都要换主了,过了今日,什么老太傅,什么郡主,就都没有了。我劝凤姑娘乖乖让开,我留你一条命,日后跟着官爷,保证你过得在这里美妙十倍。”
说完,官兵一手将凤姑娘拽开,向身后一挥手吩咐道:“抓起来!”
老太傅紧紧抱着孩子不松手,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开,官兵们牢牢架住他。
领头的那位走向床边,看着床上已经没有知觉的胜文,拿起手中的刀,朝着胜文的胸口就要刺下去。
妈妈桑已经彻底吓坏了,凤姑娘被拉住不能动弹,老太傅眼看那刀尖就要刺到胜文的胸口。
撕心裂肺的呐喊马上就要从嗓子喷薄而出,但是下一刻那官兵手中的刀却被一下子甩飞了。
一位女子破窗而入,方才就是她用手上的鞭子甩掉了那领头官兵刺向胜文的刀。
“谁!”那官兵大喊。
救人的女子不屑地冷哼一声:“把刀伸向刚生产完的女人,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孩子,你们真不害臊。”
金峰寺里
战斗还在继续,禁卫军已经死伤过半,完完全全不是李太尉手下的敌手了。
老王爷一想到南边的儿子和女婿,还有生死未卜的怀着身孕的女儿,他就杀红了眼。
白璟一直跟在老王爷身边帮他打配合,生怕敌人伤到他的师祖,这可是最疼爱他的师祖,从来都是要什么给什么的。
终于,一众人打得筋疲力尽,江棋阔拄着刀,半跪在地上猛烈地喘着粗气,纨绔子弟装了这么多年,体力真的跟不上去了。
至少跟老将军比,是远远落后了。
李太尉还骑在马上,轻松闪过了老王爷丢过来的刀:“别负隅顽抗了,都乖乖投降吧,你们赢不了的。皇上!你看见了么,你想让你的兄弟,你的儿子都死在这里吗?只要你答应写禅位诏书,那我就答应你,放他们一马,你觉得如何?”
皇帝冷冷清清地看了看四周的人,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建安皇帝隐隐想松口的时候,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李太尉回头一看,竟是去哈木的钟文清回来了。
钟文清骑着马往寺庙门口飞奔,李太尉更加得意,大概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你回来的时间刚刚好,还没错过最精彩的一幕。
又或者是欢迎你回来,我最得力的助手。
他总归是欢迎钟文清的,他甚至想跟钟文清分享心中的喜悦。
因为在他心里,钟文清也算得上是他最信任的走狗。
然而钟文清的快马不曾停下,握着刀柄的手也不曾松开一丝,他骑着马冲进寺庙的大门。
李太尉还没来得及看到钟文清阴郁的双眸,他就已经被钟文清利落地割了喉。
鲜血从他脖间喷薄而出,人心肝是黑的,但是血液依然鲜红。
钟文清甚至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他在皇上面前勒马,然后翻身下来给建安皇上行礼:“皇上,臣救驾来迟!请皇上责罚!”
建安皇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太尉就这么死了,被钟文清,被他曾经的手下,一刀割喉。
江棋阔看着钟文清,艰难地站起身缓了一会儿,随即又哭又笑的,他以为今天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李太尉死了,兵部尚书见势不妙,趁着大家还没缓过劲来,偷偷闪身进了林子里。
只有梁侍郎在马背上不知所措。
老王爷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对着现场的官兵们喊道:“叛贼已死!缴械投降者,从宽处罚!负隅顽抗者,株连九族!”
官兵们面面相觑,最后陆陆续续放下了手中的刀。
梁侍郎见状,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于是在马背上自刎了。
金峰寺兵变至此结束。
又一队兵马从山下上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寺庙门口,领头的女子利落地下了马,也不跟任何人行礼,直奔钟文清而去。
钟文清顺势捞住她的腰往怀里带:“没事吧?”
维莎摇摇头,甚至有些兴奋:“当然没事,我还给你们带来个人。”
老太傅抱着孩子下了马车,老王爷和容境安看着迎面缓缓走来的老太傅,神色有些恍惚。
“胜文……胜文生了?”老王爷的声音有些颤抖,方才大战八方的时候他都没有吭过一声,如今看着抱着孩子的老太傅,竟迅速红了眼眶。
“生了……是个男孩,胜文身子弱,还在醉春楼躺着,我担心你们,所以跟着这位女侠来看看。”老太傅将孩子递给老王爷,老王爷颤抖着双手接过。
这孩子不足月,皱皱巴巴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条生命。
孩子的苦难在胜文肚子里就已经全部受完了,日后定当一帆风顺。
老王爷将孩子抱给恍惚的皇上看:“皇兄,这是受你赐名的孩子,沾了皇家的福分,他也活下来了。”
从金峰寺出去之后,老王爷和容境安跟着老太傅回去接胜文,胜文仿佛是睡了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自己还是躺在江王府的床上。
老太傅非要让这个孩子跟胜文姓江,她吃了太多的苦,这个孩子见证者这个弱女子的坚强与伟大。
孩子从容淮思,改叫了江淮思。
打退了敌人的不知道第几次进攻,容世平已经完全支撑不住了,贴着墙根就跪了下去。
他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白色干净的少年郎已经被折磨地遍体鳞伤。
林校尉费力地将他拉起,容世平勉强靠着墙根站立。
他伸手从怀里掏了一下,掏出最后一截糖环。容世平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已经没有那么脆了,但是甜丝丝的,吃了让人想家。
“林校尉,你比较年长,你说,亡魂认路吗?人在这里死了,亡魂能回到京城去吗?”
林校尉心里疼惜他,他还这么年轻。
于是十分勉强地宽慰他:“二公子,人活着才认路,我们会活着回到京城的。”
容世平也勉强配合他一笑:“我想我娘子了,林校尉有听说吗?我娶了江王府的郡主,郡主她……是全大安最有才,最善解人意,最心怀大义的女子。”
林校尉点头:“听说过了,二公子跟郡主非常般配。”
容世平又是一笑,随后泄力顺着墙根坐下,头靠在墙上,怕低头眼泪会掉,在战场上是不能掉眼泪的。
他又咬了口糖环,忍着情绪。
但此刻,他的心里什么也装不下,满满的都是胜文。
他心里有杆称,晃来晃去的,一方面他觉得临死前也不能再见胜文一面,亏大了,一方面又觉得他救了千千万万的百姓,好像又赚了。
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他还没屡清楚,外面就又开始进攻了。容世平面前站起身,拿起去邪剑,跟林校尉站在城门口,听着一声一声撞门的声音。
这次城门再被破,那就再也关不上了。
但是撞门的声音却突然停了,容世平疑惑地跟林校尉对视了一眼,难不成撞门的次数太多,他们也要歇口气么。
容世平爬上城墙,猫着身子往外看。
“世平!打开城门!”
是将军来了!
林校尉听到将军的声音,立刻吩咐守门的士兵开门放行,将军带着士兵们冲过了城门。
容世平看到将军来了,仿佛是小孩当家,看到家长终于回来的激动和兴奋,其中又夹杂这一丝心酸。
方才他还在压着眼泪,觉得男子汉在战场上是不能掉眼泪的,但是看见将军以后,他觉得一切都是屁话,他现在是有家长的小孩了。
于是他靠坐在城墙上,低头抵着膝盖,呜呜地哭出了声。
将军飞身上去,看着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婿,顿时哭笑不得。
他也蹲下神去,伸手摸了摸容世平的头:“世平做得很好,咱不哭,哥哥来帮你了。”
容世平哭着哭着,似乎又想起什么,一抽一抽地问他:“你来,那羌州怎么办?”
“羌州有副将在,他们领头的被我打死了,他们暂时退了。”
容世平迟缓地哦了一声,伸手环住将军的脖子,又开始呜呜哭。
林校尉和将士们都在下面齐齐仰头看热闹,觉得这样的二公子实在好玩。
有将军坐阵,运州也稳了。
这个仗陆陆续续又打了半个月,直到京中的消息传到南边,敌人们才一窝蜂退了。
容知棠匆匆忙忙进了府,声音里带着些不甚明显的雀跃:“父王,父亲,守住了,南边守住了!”
老王爷和老太傅急忙出来,老王爷手里还抱着孩子,
“守住了?他们都没事吧?”
“没事,都没事,他们马上就要回京了。”
容大人为迎接即将回京的将军和弟弟,提前上街买了些吃食,正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的时候,又再次被人当街掳掠上了马。
直到那飞天大盗带着容大人出了京郊,他才敢回头看那人一眼。
“境安瘦了许多。”那人伸手捏着容大人的下巴。
“将军不报平安,我日日寝食难安。”
将军回来了。
“我一路快马加鞭,把他们通通甩在身后,自己先进了京,实在是想境安想得厉害,一刻也不想耽搁在路上。”
容世平进了府,不管他爹,不管他父王,直奔江胜文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正在哄孩子的胜文朝门口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容世平一把过来将她抱住:“你好狠的心,把我赶去那鬼地方,差点就回不来了。”
江胜文哭笑不得:“你自己要去的,听闻哥哥不带你,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容世平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终于看见人了,抱着人开始耍赖:“我不管,反正就赖你,你不拦我。将军让我去守运州,我都害怕死了,我哪里会打仗啊。”
江胜文任由她抱着,伸手去抚摸着他的背:“你做得多好啊,你守住了运州千千万万的百姓呢。”
这边正小别剩新婚,正腻腻歪歪着呢,就听见老王爷在门口喊了:“世平啊!世平,你家大将军把境安绑到哪里去了?这怎么大街上到处在传呢?他怎么次次回京都搞这一出?”
容世平抱着江胜文,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这下好了,天下人都知道将军跟容大人这点情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