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双眼干枯流不出眼泪,脸上十分悲恸,用手捶着自己的膝盖,哭声穿透整座府邸。
“我悔呀!我的绣娴啊!我悔呀……”
老人悲痛不已,钟宴俯下身抱住他:“父亲……注意身子,妹妹现已薨逝,明日我去江王府吊唁,事已至此,我们也无需再顾及李府的脸色。”
钟老一听李府儿子,马上变得十分气愤,把桌子上的被子全数扫落在地:“去!你一定要去。你母亲走了,你妹妹如今也走了,未必我还会忌惮他李府!”
钟宴的母亲与李太尉、李贵妃的母亲是一母同胞所出,老一代一直相安无事,随着后辈的出生,两府逐渐开始政见不合,逐渐有了分歧,到最后姐妹不是姐妹,表亲不是表亲。
李冥野心勃勃,当年江王府风头正旺,钟绣娴顶风嫁入江王府,为了不给江王府惹上麻烦,也为了保护钟府,钟绣娴出嫁前一天就跟父母兄长约定好从此不再来往,她甚至都没有回门。
只有李冥利用不上表亲这层关系,江王府才不会被掣肘。
后来,江王府继老将军之后,又出了个战功赫赫的少将军,钟王妃更是不敢联系钟府,兄妹俩每次问起外祖家,她也只会搪塞过去。
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多年,钟王妃多年忧心难解,年纪尚且不到五十就郁郁病终。
钟老致仕的时候江胜寒还没进入朝堂,他还没有机会看一眼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眼睛就瞎了。
钟宴接任御史大夫以后,碰上将军回朝,偶尔能在朝堂上看见几次,回去他就说给父亲听,然而江胜寒却从来不知道,那个铁面无私的御史大夫,竟然是自己的亲舅舅。
女性总是更容易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所以钟王妃没有让自己的女儿走她的老路,短短几月,看见了自己的儿女都有了好归宿,她才放心合了眼。
一生温婉柔情,才艺出众,曾经盛名一时的钟绣娴,为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苦守了二十多年。
她甚至临走前都没敢再看一眼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就连她母亲逝世,也是王爷代替她去走动。
做得如此决绝,不是因为她心狠,恰巧是因为她多情,她想保护所有人。
钟宴把江胜寒和容知棠送上马车, 虽泪眼婆娑却眼神坚定:“回吧,打起精神来,明日我会过去。”
江胜寒在回府的马车上抱着容知棠大哭了一场。
江王府老王妃薨逝的讣告一贴出,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第二日,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江王府搭了灵棚,江胜寒和容知棠跪在灵堂前,江胜文身子不便也坚持要跪,容世平跪在一旁扶着。
朝堂上很多人都不知道江王府跟钟府的关系,也没闻两府有过结交,所以当众人看到御史大夫钟宴扶棺痛哭的时候都感到十分意外。
老王爷上前将他扶起,两人对视,一时都说不出话。
就在这时,李太尉到了。
李太尉第一眼看见了钟宴,神情略感意外,钟宴瞧见了他这个眼神,暂时放下悲痛,
“李太尉看见我似乎很意外,未必我来吊唁自己的亲妹妹也犯法么。”
李太尉在心里哼了一声,脸上却滴水不漏:“钟大人说的哪里话,死者为大,礼应如此。 ”
接着他走到棺椁前,假心假意哭了两声,
“可怜我表妹,你怎的就这样去了……”
江胜寒如同傀儡一般,给他叩了个头,李太尉看了一下跪在一排的几个年轻人,重点看了看容境安。
眼神里的轻蔑马上就要掩饰不住。
容境安没有理会他的眼神,跟着江胜寒给他叩了个头。
他现在是江王府的人,一切不能失了礼数。
老王爷拉着钟宴站在一旁,对李太尉的假情假意视如不见。李太尉拜过逝者,出门前还回头看了钟宴一眼,
眼神里都是警告。
钟宴冷冷地哼了一声:“脏了我妹妹的棺椁。”
说着他重新跪下,用自己的袖子擦过刚才李太尉扶过的位置,
“妹妹,哥哥知道你能听见,你放心去吧,下辈子别投胎到王侯将相之家。父亲年纪大了,不能来看你,他念了你二十多年,没有一刻忘记你,别有遗憾,大胆往前走。”
老王爷跟他并排跪下,拿起纸钱往盆里烧,
“是江王府对不起你们钟府,所以才让绣娴这么委屈,你也一辈子未曾娶妻……哥哥,妹婿心里惭愧。”
“何必说这些,我从来就不怪江王府,要怪只怪朝堂上居心叵测之人。”
不多时,太子和六皇子也到了,两人吊唁过后,又安慰了几句,在下人的安排下进了灵棚休息。
跟着太子来的夜白带着白璟给老王妃磕了三个头。
虽是奶娘捡到的夜白,但也是钟王妃心善,允许奶娘把他带进府中养着,夜白才能健健康康长大。
钟王妃于他有恩。
梁媛今日没有跟着来,太子和江棋阔说话就方便了许多。两人坐在灵棚里,江棋阔向他示意了一下刚才灵堂的方向,
“你看见了吗?御史大夫怎么会来吊唁?”
太子自然看见了,他们年轻一辈也不知道钟府是王妃的娘家,偶然看见钟宴出现在江王府,当然会感到十分疑惑。
太子:“钟大人不是不跟任何官员有私交的吗?不交友,不见客,不参加宴会,不接受送礼,这是朝中都知道的。”
江棋阔:“刚才我看了一眼,面生的也就钟大人一个,你说会不会有一种可能……”
太子马上意会:“钟大人是娘家代表?”
江棋阔赞同地点点头:“八成是。可是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王妃的娘家是钟府啊。”
太子更加疑惑了:“李太尉和你母妃同是王妃表亲,李贵妃从来没跟你提起过他们的上一辈?”
江棋阔摇头:“没有,中间可能有隐情。”
太子:“等过了这阵,我回头问问我老师。”
夜白跟临解也换上孝服,跟着跪在灵堂里。白璟年纪尚小,下人将他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