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府将一切准备好,由于胜文的身子不方便,由江胜寒穿着孝服去他母妃的娘家报丧。
老王妃在世时从来不与两个孩子说起她的娘家,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从小就生养在江王府。
江胜寒兄妹俩也从没见过老王妃娘家人来走动。
直到老王妃薨逝,老王爷主动告知,他们才知道王妃的娘家竟是钟府。
钟府当家的正是当朝御史大夫钟宴。
钟宴为官清廉,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多少官员想巴结他都苦于没有门路。他与老王妃是一母同胞所出,在亲缘关系上,江胜寒要喊他一声舅舅。
二十多年前,钟府的女儿嫁给江王爷曾轰动一时,朝堂上也津津乐道了许久。
后来人们发现钟府嫁女之后,就没有再提起过自己的女儿,也没有跟江王府有任何来往。
仿佛真的应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二十多年过去了,因为鲜少提及,官员们仿佛都忘记了钟府和江王府的关系。并且这些年老官员们也都陆续退出朝堂。
容境安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在临出门前拉着他的手,
“我跟你一起去。”
将军回头看他,摇摇头:“你留在家里,别跟着我跑了。”
容境安十分执着:“我已经过门了,理应跟你去。”
将军拧不过他,只能同意,老王爷将他俩送上马车,
“我已多年未见钟老, 你到了钟府,代我向他问好。若不方便来吊唁,也代我向钟老道个歉,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女儿……”
钟老是老王妃的父亲,也是前御史大夫,后来子承父志,由钟宴接任。
他患有眼疾,尚且健在,已然年近古稀。
容知棠和将军穿着一样的孝服,并排坐在马车里。
容知棠一直牵着他的手未放开,将军是个流血不流泪的好男儿,江王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要保持理智。
容知棠却十分心疼他,心疼他连情绪都不属于自己。
他侧身抱过将军,轻拍着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在我面前不用忍着,哭出来会好一些。”
江胜寒嘴唇轻颤,像是依赖一般,把脸埋在容境安的脖子间,说出口的话已经带着哽咽:“我以为……我们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们能接受她的离开。境安……母妃不在了。”
以后从南疆回来,他再也见不到他的母妃了,江王府缺了一角。
挂着灵幡的马车到达钟府门口,容境安红着眼眶拍拍将军的后背:“到钟府了,整理一下情绪,我们一会再进去。”
钟府的一个老嬷嬷看见了门口的这辆马车,她顿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许久那马车里的人才掀开帘子下了车。
两人穿着孝服,身材高大的那一个,脸上的神态有三分熟悉。
老嬷嬷马上红了眼眶,走出来的脚步带着轻颤,
“是……江王府的少将军吗?”
她竟认得将军。
“晚辈江胜寒,劳烦帮通报,我们前来……报丧。”
老嬷嬷抹着眼泪转身去了书房,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大人,钟宴马上从案桌上抬头,关心问道:“嬷嬷,发生何事?”
老嬷嬷伸手指了指门口,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江王府报丧的马车,到门口了……”
江王府从来不跟钟府来往,如今却来报丧,逝者是谁那就不言而喻了。
钟宴嚯地站起身,三两步出了书房门口,几乎是跑着到了前院,直到他也看见了嬷嬷口中的报丧的马车。
站在门口的有两个人,他都认得,一个是江王府少将军,一个是当朝少傅,昨日才听说皇上赐了婚,进了江王府的门。
钟宴曾经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两府恢复来往,会是怎样一番场景,想了千遍万遍,也没想到等来了江王府报丧的马车。
还没等钟宴走近,江胜寒已经在门口双膝下跪,容境安也在他身边跪下,两人朝钟宴一拜,
“舅舅……”这二字一出口,原先定好的说词,江胜寒再也说不下去,他跪在门口,看着眼前的钟宴,强忍住眼泪。
钟宴上前一边手拉一个将他们扶了起来,而后看着江胜寒,红着眼眶问话。
“是……你母妃?”
“不孝子江胜寒,没有照顾好母妃,母妃已于昨日夜间病逝……”
报丧的人不能进门,但是钟宴却不理会礼俗,拉着江胜寒入府去,语气十分凄凉,
“你外祖等了你很多年,既来了,去看看他吧……”
江胜寒无措地看了一眼容境安,容境安对他点了点头:“将军,去吧。”
两人跟着钟宴进了院子,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桥上钓鱼,鱼钩落在池塘的荷叶上也丝毫未察觉。
钟宴过去将他小心扶起:“父亲,回屋去吧,有人来看你了。”
钟老胡乱抓住了钟宴的手,跟着他的脚步下了桥:“谁还来看我这把老骨头呀?你净知道哄我。”
钟宴没再说话,直到四个人到了屋子里,钟宴小心扶着他父亲坐下, 然后拉过江胜寒,把他的手放到钟老的手心。
钟老突然摸到一只宽大的手掌,本能地顺着他的手往胳膊上摸,摸到一片粗糙的布料,
“谁家孩子啊,怎么的穿得如此粗糙。”
钟宴半蹲,凑近他耳边轻声说道:“是你时常念叨的,江王府的外甥。”
钟老愣了一会儿,像是不敢相信。
紧接着站起身把江胜寒上下摸了个遍,顺着他脖子摸上他的脸,江胜寒咬紧牙关,怕情绪决堤。
“是寒儿吗?是你吗……”
江胜寒重新握住老人的手,从嗓子眼里嗯了一声,勉强稳住情绪说道:“是我……外祖。”
钟老激动地扬起嘴角,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焦躁地重新摸了一番江胜寒身上的衣服,
“你……你穿的是,是……”
“父亲让我转告……他说对不起外祖,他没有照顾好您的女儿……”
钟老的手愣住不动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说的话,
“你,你说什么?”
江胜寒从牙关里吐出一句:“母妃已于昨日夜间病逝。”
世间不可控的事情很多很多,比如外甥给外祖报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