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知棠想说,身为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如果连一群乌合之众的领头都看不出来,那才真正侮辱他了。
领头的那个男人丝毫不把太子王爷一众看在眼里,就算被认出来了,也丝毫不慌,只说:“请回吧,千秋寨河段泄洪的事情我们不会同意的,无论你们开出什么条件。”
容知棠上前一步:“是担心寨子被水冲坏?”
领头毫不思索应道:“是!”
容知棠笑了一下:“我们泄洪引水,原则是避开庄稼,避开人群密集的地方,保证不会破坏寨子,如果你们还不放心,我们可以签一个协议,在泄洪过程中,如有破坏,我们可以商量一个赔偿方案,保证不影响村民们的生活,如此,你们还有顾虑吗?”
村民们闻言,又一个个看向领头,领头却像是有点不耐烦了:“不同意不同意,无论你们说什么我们都不会同意,你们回吧,下次也不要再来了!”说着他们竟然开始推搡起来,容知棠不设防,被村们推了一把,他往后踉跄了一下,然后被人揽着腰一把带出了人群。
夜白眼看村民们要乱,眼疾手快地护着太子远离人群,几人初次拜访千秋寨,落得个狼狈而归。
晚上吃过晚饭,几人在议事厅坐下,想到今天的情景,太子叹了口气:“千秋寨恐怕不简单。”
容知棠点点头:“他们阻止泄洪,肯定有别的原因。”
江胜寒问孙章:“城里有多少米行?有地图吗?”
孙章马上拿出地图,江胜寒拿起笔,又突然想到什么,把手上的笔递给了身边的容知棠,容知棠虽然疑惑,但也还是接过笔,蘸上墨,在地图上逐个圈出霞州城中的全部米行。江胜寒看着他握笔的手,又想到他今天在马背上覆在缰绳上的手,心里还是觉得容少傅还是比较适合拿笔。
太子看了一眼地图:“小小霞州城,竟然有五十四家米行,这个数量是不是过多了些?”
容知棠放下笔:“按数量可以看出,金家米行是龙头,他一家就占了二十四家分行,其余的,林家占九家分行,雷家占七家分行,陆家占五家分行,剩下零散的是独家。”
江胜寒认同地点点头,吩咐孙章:“明日把金家,林家,雷家,陆家这四位当家的请到府上。胆敢违抗者,一律按罪处置。”
孙章连忙答是。
翌日,午饭时间,四家米行的当家按时来到了刺史府上,孙章安排他们落座,那几个随从在院子里候命。
容少傅作为一个画技高超的文人,四位当家一落座,他挨个看了一遍,了然地笑了。江胜寒坐在他旁边,看到他这个神情,就知道他又开始心中有数了。容少傅总是这样的,心细如发,能发现许多别人发现不了的细节。
几个当家知道今天这顿是鸿门宴,但是毕竟是当朝太子和当朝将军,就算知道是鸿门宴,也不敢不来,所以来的时候他们就做好心理准备了,也没打算能毫发无损地从刺史府出来。
毕竟,霞州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比他们更明白了。
太子跟他们客套后就开始言归正传,“诸位当家,我也不跟大家兜圈子了,今日找你们来,是想跟你们商量一下霞州赈灾事宜。我相信,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对于霞州目前这个情况,也不求诸位无偿散财,今日找诸位来的目的,就是想跟诸位商量一下,降粮价的事情。”
虽说是商量,但是堂上那位毕竟是太子,太子金口一出,实质上是通知。
金当家率先开口了:“太子殿下说得是,我们几个也都商量过了,愿意统一把粮价降低三成。”
太子在心里嗤笑,霞州粮价比正常粮价高出五倍,降个三成想打发谁。
“金当家的,你是龙头,似乎诚意不太够啊。”
金当家的一听,心想太子果然不是随随便便能打发的,又开始上演苦情计:“太子殿下,金家虽然是龙头,家大业大确实不假,但是我们吃饭的人也多,运转不易,请太子殿下谅解,降三成已经是我们能接受的最大程度降价了。”
容少傅一脸春风和睦的样子:“金当家的,我们太子殿下向来以民为本,自然是十分体恤大安民众的。只是霞州灾情紧张,大家若不拿点诚意出来,太子殿下也不太好向上汇报,你说呢?”
几位当家的心里又一激灵,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笑面虎啊。
金当家的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是,是,那,照大人看,降多少合适?”
他想套一下太子一众的底线。
容少傅笑了一下:“朝廷的底线,自然是按照正常粮价出售,金当家的算算,是要降几成呢?”
几位当家闻言马上众口反驳:“大人,这可万万不可啊,按照正常粮价销售,我们根本不能回本,还要给工人开工钱,不能给我们把路都堵死了啊!”
容少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诸位,你们的米行我们都去过了,卖的起码是三年以上的陈米,你们卖高价也就算了,这种米的质量,放在京城来说,远远达不到正常粮价,这种米的进货价不到新米的一半吧?”
几位当家知道碰到硬茬了,连忙冲着容知棠下跪求饶:“大人,虽如此,也不能不给我们留余地啊!您开恩,最多降五成,不能再降啦!”
太子看着自己的老师轻而易举地给他们下了猛剂,忙趁热打铁:“依我看,陈米粮价降八成,朝廷按照你们卖出的营业额补偿百分之二十,直接给诸位补贴银子,各分行每日在城门布施,人手由刺史府安排,这样,就能打响各位米行的名号,等霞州恢复过来,民众的消费能力提升了,你们还怕没有钱挣?”
这场谈判结果可想而知,几位当家的面如死灰地出了刺史府的大门,孙章对这几位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粮食降价的告示一出,民众们连夜上米行排队,天都还没亮,各米行已经热闹非常,孙章忙着派兵维护秩序,一晚上没睡,他至少要等到米行开门,看看各米行是不是按照商量好的价格出售才放心。
孙章回府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他兴冲冲地去见太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米行都依言降价啦!百姓们十分高兴,连夜排队买米,霞州,”孙章大喘一口气:“霞州,又开始变得有生机了。”
太子笑着回他:“如此甚好,孙刺史辛苦了。”
孙章忙摇头:“不辛苦不辛苦,多亏了朝堂,多亏了太子!”
太子见他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了,忙叫他去歇息。孙章退下之后,容少傅和江胜寒从城外回来了,太子忙问:“老师,将军,城外布施情况如何?”
容知棠回道:“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城外灾民有点多,将军把世平和临解安排在城外维持秩序了。”
太子点头:“如此就好,老师,现在就要着手解决千秋寨的问题了。”
千秋寨一直都是霞州赈灾的难点,但是容知棠好像找到了突破点,他喝了一口茶,从容地回告太子:“太子和将军有没有觉得,四位掌柜的有点眼熟?”
太子和将军对视一眼,疑惑地摇摇头。
容知棠:“或许是臣略懂画画,人的轮廓其实很容易区分,尤其是有血缘关系的,对于画者来说,再好认不过了。”
太子:“老师的意思是?”
容知棠:“上回去千秋寨,出来堵截我们的村民里,应该就有四位当家的亲人。那个通风报信的小子,八成是金当家的儿子。所以也可以理解孙刺史这么久也没能查出千秋寨的猫腻,他们有意隐瞒,孙刺史查无可查。”
太子和将军大感惊讶,所以说,米行的当家们其实都是千秋寨出来的,他们的家人都住在千秋寨,为了避人耳目,当家们一直不回千秋寨。
那千秋寨的村民们多年来阻挡泄洪的真正原因,恐怕就值得深究了。
入夜,太子打开了江棋阔给他的锦囊,锦囊里面有一块玉佩和一封信,信的字迹确定出自江棋阔的手没错,太子读过信,顺手就把信放在烛火上烧了,随即吩咐夜白召孙刺史来见。
孙章急忙来到太子房里拜见太子,太子摆摆手:“无需多礼,这么晚找孙刺史来,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孙章疑惑地问是谁人?
太子:“全胜赌场的当家,剑尘。 ”
孙章依旧疑惑:“剑尘?全胜赌场近几年也算安分守己,至少明面上还过得去,太子找剑尘当家的所谓何事?”
太子:“你只管去请,出示这枚玉佩给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