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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胜寒和临解在日落之前回到了队伍里,临解手上提着几只野兔。容知棠看着江胜寒,他少见地背着箭筒,手上拎着一张大弓,虽然在丛林里穿梭,但是白衫却一尘不染。

临解招呼手下处理带回来的野兔,江胜寒走到江边,用手捧水,很粗糙地洗了把脸,正当他想用袖子擦脸时,旁边伸出一只白皙又指骨分明的手。

“用这个擦吧。”容少傅给他递过帕子。

江胜寒愣了一下,看向他递过来的帕子,帕子叠得整整齐齐,能隐约看到境安两个字被叠在了内层,他随即摇了摇头:“你留着自己用吧,我习惯了,白白糟践了你的帕子。”

容少傅没有收回帕子:“府上的一个老嬷嬷给我准备了许多,将军不用见外。”

江胜寒闻言,接过了帕子,将帕子展开,帕子的右下角绣了一支梅花,梅花旁边绣着境安二字,是个心灵手巧的嬷嬷。他把帕子叠好放入胸前,然后抬起右边手臂,用袖子快速擦了一把脸上的水滴,

“哎……”容少傅没来得及阻止。

将军得逞般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然后他往火堆旁边去了,只留下思绪凌乱的容少傅在原地不能回神。

太子的马车很宽,他晚上都在马车里休息,夜白寸步不离守在马车旁。多数人都在火堆旁边相互靠着打盹休息,容知礼值后半夜,前半夜他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躺着睡了,他哥怕他着凉,命人拿来了一块毯子盖在他身上。

容少傅今晚却没有回马车上休息,他坐在他弟弟旁边,背靠着石头,手上随意撵着一朵小花,眼神看向前方正在火堆旁边擦匕首的小王爷。这么多天,除了住客栈的时候,容知棠没见过他休息。

他仿佛是个铁打的将军。

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将军抬头看向他,容少傅下意识避开了视线,下一刻将军径直走到了他身边,跟他并排坐下,

“乏么?”江胜寒轻声问。

容知棠摇摇头:“将军乏么?”

江胜寒也摇摇头:“习惯了,夜里反而比白日里要精神,尤其是前半夜。”

容知棠看了一眼太子的马车:“太子刚及冠,要说政务,京中多的是可派遣的,圣上让太子去霞州治水,八成是有人在圣上耳边吹了风。”

江胜寒嘲讽似的轻轻一笑:“圣上远坐高堂,他怎么能知道千疮百孔的江山,是多少人豁出了性命去治理的,他不知道霞州那条阆尾河每年吃掉多少庄稼,多少官员,士兵,农民的性命沉在了河底。”

容知棠看向将军,将军坚定的眼神里此刻充满了惋惜和无奈,

“先不提治水一事,剩下还有一个月的路程,我们能安全到达霞州吗?”

江胜寒摇摇头:“李太尉让圣上把太子派遣出京,他就不会让太子安然无恙到达霞州。”

容知棠:“我们离京城越来越远,他们迟早会下手,可惜下官区区文臣,只怕是个拖累。”

江胜寒看着他,欲言又止,后思虑再三,还是对身边的人说:“容少傅,你不必在我面前自称下官,我们以平辈相称。”

容知棠对此有点讶异,随后无奈地笑了:“听将军的。”

江胜寒这才满意,“乏了先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到下半夜我把世平喊醒我再睡。”

容知棠确实乏了,轻轻点点头,靠在石头上歇息。不多时,江胜寒听闻身边传来轻微的有规律的呼吸声,转头过去看到容知棠已经睡着了。本是一个芝兰玉树,细皮嫩肉的文臣,在连日的奔波下,皮肤依然细腻有光,他的丰神俊朗,温文尔雅是刻在骨子里的。

夜白靠在马车旁警戒,临解走过来看了他两眼,夜白瞥了一眼马车,意思是不要惊扰太子。

临解于是没有开口说话,他走到夜白身边,跟他并肩靠在马车上,晚风吹过两人发梢,又是一夜无言。

第二日,天边曙光渐现,容少傅先醒来了,转头看见江胜寒坐在昨晚的位置打盹,容知棠看了眼天色,尚早,他没有动,虽然靠着石头睡了一晚上,腰十分酸痛。

约摸过了一刻钟,江胜寒醒了,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突然对上了容少傅那双眼睛,江胜寒情不自禁轻笑出声:“你也醒了?”

容知棠也笑着点点头:“怕吵醒你,不敢动。”

江胜寒站起身,回头看他:“醒了就起来吧。”

容知棠却十分为难地仰头看着他:“……腰酸了,腿也麻了,将军容我缓缓。”

江胜寒忍俊不禁地朝那个娇气的人伸出手:“我拉你。”

容知棠把手伸给他,江胜寒看着自己掌心里那只十分漂亮的手,轻轻握紧,然后用力将他拉起来,将军的手心布满了茧子,容知棠借力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他手上的皮肤在将军布满茧子的手心里摩擦,顿时耳尖通红。

站起身后他第一时间放开了手,只是他没有留意到,将军的耳尖也通红。

一行人稍作整顿,又开始赶路。容知棠昨晚没有休息好,他回到马车上,太子见他脸色差,给他点燃了安神香,又掀开帘子一角通风,“老师,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再睡一会儿吧,路还长着。”

容知棠点点头,靠着马车闭眼休憩。

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到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容知棠睁开眼睛,掀开帘子往前面看了一眼,只见将军骑在马上,神情严肃地警惕着四方,容知礼和临解神情跟将军如出一辙。

容知棠知道他们终于安耐不住了。

他放下帘子坐好,平静地跟太子说:“他们怕是要动手了,太子坐稳了。”太子点点头。

尽管知道这一路上肯定会不太平,容知棠确实也十分担忧,但是有夜白守在马车旁,前面有将军和世平他们打头阵,别的不说,就前面那位在战场上以一当百,不知道见过多少大场面的将军来说,整个大安难有敌手,于是容知棠又心安了一些。

只不过眼下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们就敢在官道上动手,实在也是操之过急了些。

霎时间,车队周围的林子里凭空冒出一圈黑衣人,黑衣人都蒙着脸,手里拿着刀,训练有素地直奔太子马车,林子里顿时尘土飞扬。

将军抽出盘在腰间的鞭子,蓄满内力甩过去,眼前几个黑衣人顿时被鞭子甩飞,躺在地上痛苦挣扎。那个一打仗就如阎罗一般的人物飞身上了马车顶上,他在马车顶上怀顾四周,犹如神明睥睨脚下的蝼蚁,谁靠近马车,都被他一鞭子抽飞。

夜白的武器是一支长长的洞箫,洞箫不如利剑,不如鞭子,看着打不死人,但是夜白下手狠辣,经他手的,基本没有复活的可能。

容知礼拿着去邪剑守在马车前,太子不太子的,他不是很在意,他只知道他哥在马车里,谁要是敢动,他就要谁死。

临解这么多年跟将军在战场上早就磨练出默契来了,他在地面上跟车顶的将军打配合,一群乌合之众不到一刻钟就被他们几个人解决了,容世平检查了一下,人员损伤不大。

黑衣人见占不到便宜,剩下的都迅速撤退,眨眼就消失在林子里。容知棠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到打斗已经结束,这才掀开帘子,环顾了一眼,见那几个都没受伤,这才放下心来。

一行人又警惕地开始赶路,在太阳下山之前终于看到前面有一家客栈可以歇脚,江胜寒把客栈二楼全部包下,为了相互照应,太子跟夜白住一间,容知棠跟容世平住在太子左边,临解和将军住在太子右边。

一行人也累了,提前安排好晚上值班的人员,叫掌柜的安排小二传饭到各个房间里,众人这才算真正歇了口气。容世平吃了好些天的干粮,看到桌上的小菜他已经安耐不住了,抱起碗就开始进食。

容知棠看着他这个吃相,叹了口气:“慢点吃,不着急。”

容知礼含糊地说:“可把我饿坏了,哥你也吃啊,你没有胃口吗?”

容知棠想到白日里的满地尸体和鲜血,确实有点吃不下饭,他摇摇头:“可能是赶路实在累了,你先吃,不用管我。”

容知礼吃完回床上躺着去了,上半夜是将军和夜白值夜,他抓紧休息,下半夜还要站岗。容知棠给他盖好了被子,拿出一本书在烛光下慢悠悠翻页看着。

江胜寒吃过晚饭后站在客栈屋顶上,看着小二进了容知棠的房间里撤菜碟,有一碗饭原封不动地被小二又端了出去。他顺着小二打开的房门往里看,只见容知棠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拿着书,歪坐在椅子就着烛光上看书。

等小二离去后,江胜寒轻巧地飞下屋檐,敲了敲容知棠的房门,容知棠放下书,问了一声:“谁?”

江胜寒:“是我。”

房门从里打开,容知棠看着门口站着的小王爷,疑惑地问:“将军何事?”

江胜寒没有回答,从他前襟拿出一包用布料包着的东西递给他,容知棠疑惑地接过东西,还未等他打开,将军又一个飞身上了屋顶。

他回到房里,坐回刚才那张椅子上,就着烛光打开了刚才将军递给他的东西,竟是一包杏干。容知棠了然地笑了,拿起一块杏干吃进嘴里,酸中带甜,是开胃好物。

就着一包杏干,他看书看到夜深也不觉得困,江胜寒在屋顶上看着他的房间烛光一直亮到后半夜,直到容知礼醒来出了房门,容知棠才吹灭烛光歇息了。

容知礼去接将军的班,江胜寒见他来了,就回自己房间休息了。可能是白日里损伤惨重,他们晚上没有再次动手,众人安稳睡到天亮。早晨容知棠终于有胃口吃了些清粥小菜,昨晚的杏干剩了一小半,他又仔细收好了,甚至连容世平都不分一块。

接下来的路程里,对方又来小打小闹了几次,都被他们打退了,众人都安然无恙。

时值六月,他们终于安全到达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