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文只能带着容世平逛花园,容世平时不时盯着她头上的簪子看,心想她戴着真好看。胜文也时不时瞄他一眼,容世平问:“你看我做什么?”
胜文闻言,又看了一眼:“你,黑了些。”
少女的脸颊微微泛红,那是在恋人面前最好的妆颜。
容世平看呆了,许久才吞吞吐吐回复:“啊,是啊,南疆的太阳很大。”
“苦吗?”胜文问。
世平摇摇头:“不苦,放心,一点也不苦。”
两个年轻人时不时聊一句,不知不觉到了湖边,胜文让下人退下,跟容世平上了小船游湖去了。
再看两个哥哥这边倒是中规中矩,两人坐在凉亭里,胜文平时爱在凉亭里写文章和作画,容少傅看到郡主遗留在石桌上的作品,随手翻动着,看完自嘲笑了:“郡主才情卓绝,是世平高攀了,不过现在嘛……”
他看了一眼湖上的小船:“眼看着被赶鸭子上架的两人就要修成正果了。”
江胜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两人正在湖上谈情说爱,看着氛围十分美好。
江胜寒不由得笑了:“我这个妹妹从小性格比较安静,世平跟她,正好互补,挺好的。”
容知棠铺开一张白纸,顺手作了一幅画,江胜寒也不打扰他,在一旁看着他仔细描线条。江胜寒一直觉得,容知棠身上充满了文人风骨,身姿挺拔但弱不禁风,那双手除了拿笔,好像拿什么都不对。
将军挽弓箭,厨子拿菜刀,容知棠拿笔,各行各业各安本分。
容知棠认真作画的样子很有魅力,如果忽略掉他脖子上的痕迹不计。时间在慢慢流逝,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的画作也完成了,他放下笔,将画作调转给江胜寒看。
他画的正是不远处湖上的风景,胜文和世平都在画里,江胜寒不懂画作,他只知道这幅画生动好看,十分写生。
“一直不曾问过,容少傅这样的人,会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容知棠惊讶于眼前这个人看着画作也能扯到姑娘身上:“将军这一问,倒把我问倒了。”
“哦?”
“我不喜欢姑娘。”
江胜寒面对猝不及防的回答,眼皮一跳:“不喜欢,姑娘?”
容知棠淡然笑道:“吓到将军了?”
江胜寒马上摇摇头:“不,只是意外,我一直以为……”
容知棠:“细想便知,我若喜欢姑娘,不至于让世平先于我成家。”
江胜寒:“那……老太傅也知道?”
容知棠:“知道,别看我爹是个老腐朽,我娘去世这么多年,他对于世上很多事情都看得很通透。”
“世平从小是被爹拿着戒尺抽打着长大的,但是我爹从小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外人看着都说老太傅偏心,其实不然,世平怀有一颗纯真的赤子之心,也正因如此,我爹不让他入仕,他若入了仕,难免落入俗套。”
容知棠站起身,看着湖里的两个青年,轻轻笑了:“或许我一出生便更适合入仕,仗着有三分才情,头顶着七分老太傅的光环,科举顺利夺得魁首,从此搅进朝堂的浑水中难以喘气。如此,世平便更显得尤其珍贵,我只想让他干干净净的,不染风雪。”
“我想将军应该会懂我此刻的心情,因为胜文郡主也是在你们手心里百般呵护着长大的,她生在皇家,却不染风尘。所以,小王爷,就算是为了所爱之人,我们多吃点苦头也不要紧的,不是吗?”
江胜寒看着眼前清朗如明月一般的人,背着手,笑着跟他说愿意为所爱的人多吃点苦,但是,他却把他最爱的人送到了南疆,送了他身边。
清清白白的人虽然身无官职,但是在无休止的边境线战场上,难免沾得一身伤。江胜寒此刻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尤其重,甚至有点后悔同意让容世平跟着自己去了南疆。
容知棠好像读懂了他的顾忌:“我这番话,并不是给将军施加压力,世平他总是要长大的不是吗,他生来是个男儿,总不能永远这么懵懵懂懂地成家立业,这样对郡主也很不负责任。把他放在你身边,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心的办法了。”
“我无比希望他每次都能平安归来,如果真有万一,将军万不可顾忌他的身份,将军势必要顾全大局,要把千千万万的大安民众放在前面。”
“当然,我也无比希望将军每次都能从战场平安归来,一如我希望世平每次都能平安归来一样。”
容知棠的语气温润如清风,但是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以至于在未来很多年里,江胜寒想起此刻的容知棠,都心动万分。
但是江胜寒觉得此刻的容知棠是不负责的,江胜寒每次打仗都把自身的安危放在身后,如今有了这个沉甸甸的期盼,他害怕以后在战场上,他视死如归的气势将不复存在。
他从此不再是那个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将军了。
两人从湖心亭离开的时候,江胜寒偷偷带走了那副画,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鬼使神差的就这么做了,以至于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因为偷画,耳朵尖红了好长一段时间。
太子及冠礼还有半个月,容知棠作为太子的老师,每日都要去礼场监督,小王爷身份显贵,这些场面上的事情有专门的礼官负责安排,用不上他,他平日里习惯了带兵打仗,没有战事的时候就去校场练兵,要说消遣,最多也只能是跟士兵们赛赛马,他不像容少傅之类,还能看书作画消磨时日,他更不像容世平,每日走街串巷招猫逗狗,这些时日在市场上给胜文淘回来不少各种小东西。
这日天气晴朗,将军带上干粮,跟家里打过招呼,早早骑着马出去了,连临解也没带。中间世平来找过他一次,问临解将军何处去了,临解回他:“大概是出去打猎了,将军闲不住。”
将军打猎不带手下,临解也闲得无可奈何,世平取笑他:“临解,这些年,你在京中都没有一个相好的姑娘?”
临解冷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转身出了府。世平一个人也不好直接去找郡主,也跟着临解出了府。但是他眼看着临解往宫里的方向去了,忙拦着他:“哎哎,你这么大摇大摆的是要进宫去??”
临解只丢下一句我有分寸,身影就消失在容世平视线里,留下容世平一个人在原地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一个随从孤身进宫干什么。
容世平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他在饭桌上无意中说起将军出门打猎不在府上,容知棠了然地笑了一下,说道:“他一贯如此。”
将军出门三日后回来了,下人们赶紧上前迎接,他马背上绑着一只鹿,怀里鼓鼓囊囊的,下了马才发现将军怀里揣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尚且活着,浑身毛茸茸的,还在咯吱咯吱吃着草,十分可爱。
今天的晚宴是烤鹿肉无疑,下人们卸了将军的战果进厨房忙活去了,江胜寒叫来临解:“你去把世平叫过来吧,人多热闹。”
临解马上要出门,又被叫住:“顺便把……算罢,你去吧。”
江胜寒心里想,可能那人也不太喜欢这种场合,闹得晚了也影响他休息。
容世平进门的时候却是带着他哥来的,人来疯的容世平看见烤鹿肉就来了兴致,撇下他哥自己跑了。
容知棠来到江王府后院,就看到王府热闹非凡,家仆分一拨玩,临解跟世平,胜文他们在一拨玩,老王爷难得也在,只鲜少出门的老王妃不在,架子上烤着鹿肉,小王爷脱下战甲,穿上了日常的白衣,宽肩窄腰,站在胜文身后看着他。
容知棠走过去跟老王爷行过礼,老王爷难得兴致高:“境安来啦,不用多礼啦,今日算是我们私下聚会,你们年轻人随便玩,不用顾忌我这个老骨头。”
江胜寒走到容知棠身边站住,在跳跃的火光中,容少傅这张脸更显得人畜无害,“我以为,容少傅不喜欢这种场合。”
容知棠笑了一下:“所以将军只通知临解来请世平?倒是我不请自来了。”
江胜寒感到窘迫:“……也怕影响你休息。”
容知棠却笑着微微叹了口气:“在朝堂待久了,这样肆意、无拘无束的宴会倒显得尤其珍贵,将军常年远在边境,可能鲜少参加朝廷的宴会,那才叫一个阿谀奉承,索然无味。”
“所以啊,将军请原谅境安不请自来,讨一口鹿肉吃。”
这时人群里喊了一声“鹿肉烤好了!”小王爷拿出一把短刀递给容知棠,容知棠顿了一下,随即看向周围的人,只见大家人手一把短刀,没有碗筷,直接用短刀割着肉吃。
他这才伸手接过刀,但是将军突然想到了什么,收回了短刀,走过去小心割了一块鹿腿肉,连着刀一起递给容知棠,容知棠接过来,就着短刀咬了一口,眼神突然发亮,江胜寒看着他的小眼神,问他:“好吃?”
容知棠点点头,江胜寒又给他倒了一杯酒,知道他的酒量,只给倒了一半,递给他,顺便拉了张椅子过来让他坐下,而自己则坐在他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