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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东林书院山长书房,高攀龙的眼前站着阮大铖、陈龙正两个弟子。

“集之、惕龙,你们对无锡这几个月的争论有何看法。”

阮大铖思索了一下说道:“恩师,学生认为,

朝廷虽然重新开征了商税,

但是却也开设了税务局这个衙门统一征收。

不再是几个衙门,各地衙门乱收、重收。

一件货物,在出作坊时收一次税,以后再不用缴纳任何税费。

行商,也只是在交易后,一千钱缴纳三个钱的税费。

而小商小贩,每天只用缴纳一个钱的占地费就行。

商铺,是按规模大小,经营种类不同征收的固定税费。

按理,这样的税收已经是很轻了。

可是为何,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出来反对?

为此,他们还不惜断了南粮北运。

恩师,学生不懂,商税自古有之。

但现在大明的士农工商,为何只能用农来养国家?

商税就真的就不该征收吗?”

“惕龙,你有何想法?”

“恩师,学生认为,师兄所说的养国的农,

到现在也只是说那些田少地薄,无财无势的贫农。

而我等这些地多势大的地主,不仅不用下田劳作,还不必养国。

学生喜欢研究历代经济之学。

由此发现,历代王朝的巨变更替,都是由自农民的生存问题引起。

恩师交代学生要学以致用。

因此学生做过统计,咱们同济会救住过的贫苦之人人,

有八成都是原来能自给自足的自耕农。

可他们都在日益繁重的苛捐杂税之下,丧失了自己的田地。

有的成为了佃户,但的更多的因为交不起佃契保金,成为了流民。

恩师,学生不明白,从东林走出来的那些学子,

为何一旦有了官职实权就变了样子?

原本学生以为大明报上所说,李三才和张凌峰之事,是钱谦益在胡言乱语。

只是在学生调查之后才发现都是事实。

还有那扬州瘦马,也是被我江南财阀给捧出来的。

这些事情被《大明报》披露之后,

百姓看我们东林学子的眼神都变了。

而在这期报上披露的私改佃租之事,

更是让许多原来支持我们的百姓,对我们有了恶意。

学生认为,无论是断了南粮北运,还是提高佃租,

本都应非我东林士子所谓。

可惜如今,正是与我们东林学院有关联的地主商阀,在主导这些事情。

恩师,今日又有学子召集士子要去围攻那些读报人和税务衙门。

学生敢问恩师,东林学院要如何处理此事?”

“唉!

变了,变了啊!

当年我等重建东林学院的初衷,

是为了纠正时弊,寻求富国安邦之法。

可谁知,怎么就逐渐演变成了争权夺利的群体。

人家称我们为东林党,真的只是人家在诽谤我们东林学院吗?

学问和政治一旦和金钱有了联系,

就都会沦为金钱的工具。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让学子接受那些富商巨贾的资助。

集之,传我山长令,凡我东林学子,都不允许参加任何对抗官府的行为。”

阮大铖闻言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说道:

“恩师,此刻怕是为时已晚。

半个时辰前,有数百学子,在其后东主的示意下,

已经前去围攻读报人和税务衙门了。”

高攀龙闻言后是大惊失色,连呼:

“祸事来矣,祸事来矣!从此东林,怕是再无参政资格。

如此可好?如此可好?

你等二人,快带领教谕去阻止他们胡闹。

若有不听劝阻者,一律开出学院。”

阮大铖、陈龙正二人听了吩咐,立即召集人手向院外走去。

可是,当他们刚走出书院大门,

就看到有数百学子狼狈的从远处逃来。

在他们身后,是无数黑压压衣衫褴褛的农户举着锄头、桑叉在追打。

“二位学长,快进学院关门,

他们这些贱民都疯了,要殴打我们。”

“呸,胡伟志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爷、你爹哪个不是种地的出身?

你他娘的才读了几天书,就把他们叫做贱民了?

你狗日的就是贱民留下的种,想想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你们这些读书人,就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要不是皇爷他派了读报人给俺们讲解朝廷法令,

不知道俺们这些呆子还要被你们愚弄到何时?”

“这位老丈且息怒,你们是不是有何误会?”

阮大铖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拦在前面。

“误会?

误会你个锤子!

皇爷派人来丈量田产,你们说皇爷是要加征田税。

皇爷派人来清查人口,你们哄骗俺说皇爷欲要让俺补交丁税。

可人家读报人说了,皇爷做这些是在为以后按人头分地做准备。

你们这些天杀的,不仅怂恿俺们阻挠皇爷清查土地人口,

在如今这缺粮季节,你们还抬高粮价,他娘的死命加租。

皇爷免了今年给粮税,你们本已获利,却还他娘的如此贪婪。

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嘴里的仁义?”

“高老爹说的不错,这些人读书都读坏了心肠。

他们今天要围殴、驱逐我们读报人,

就是还想一直来愚弄大伙儿。”

“打,打死这些黑了心肝儿的人。

乡亲们,这书院教出来的尽是些黑心肠的东西,

咱们拆了这黑心书院!”

“拆!

拆了黑心书院。”

“拆!”

“拆!”

黑压压的百姓怒吼着冲了上前,开始掀砖揭瓦。

“师兄,我去报官,你赶快去护住恩师。”

陈龙正看着愤怒的人群焦急的说道。

阮大铖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他们昨日围攻了县衙,殴打了县学教谕。

迫使吴大朴知县仓惶逃往军营避难。

而徐教谕,不仅挨了打,还被他们逼着跪了一个时辰,差点因受辱上吊自杀。

今天又发生了此事,怕是不用你去报官,官兵也吆来的。

他们爱咋咋地吧,先护住恩师再说。

咱无锡东林学院完了,被他们作完了。”

“可是,他们还在追打那些学子啊!”

“该,不作不死,怨不得别人。

你去拦拦试试,看你能不能被打死。”

阮大铖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挤进了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