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威帝看着满堂朱紫,像是看着烂泥一般,摇头喘息,继续说道,“此等恤民体国之忠才,朕以为当入一甲,尔等以为如何?”
闻听此言,秦永远忙是回道,“陛下不可”。
朝廷弊政,官员腐败,虐民欺民,倒卖国库,朝堂诸公几人不知,几人不晓?不过是清醒的糊涂者罢了。
秦浩峰会试一文,本就引得朝堂诸公非议,走到了士人的对立面,殿试一文直接就是要撅了皇族眷属和官宦世家的根,入一甲非得被人弄死。
“嗯?”兴威帝脸色冷峻,带了几丝怒意,“秦卿何意?”
皇帝的心思,秦永远自是明知,无非拖把刀出来,至于刀利不利关键在持刀人,杀完人,喝完血,刀扔了就是。
“陛下,此子之文虽说陈弊详实,然,朝堂诸公岂能不知?”秦永远心想老子的儿子都快成刀了,诸位也别站在岸边看着了,一起下水吧。
“大夏据九州之地,幅员广阔,弊端日深,沉疴繁重,朝堂诸公也是日思夜想,夙夜不敢耽搁,修律法,治贪污,循序而渐进,若如此子所言猛药治疾,怕是激起民变,得不偿失,望陛下明断”。
秦永远话音刚落,薛城明也忙是说道,“臣以为然,臣附议”,又有几位官员跟着说道,“臣附议”。
王朝璞听得秦永远如此一说,知道他是为了护住秦浩峰,有心不应,可再是一想,若是皇帝拿了秦浩峰这把刀,怕是要试试他们的头硬不硬,也是回道,“臣以为正如是,正如水至柔而克万物,日臻步趋,方能倍道而进,臣附议”。
大臣们见二三阁老已是表态,也都是喊道附议,唯有李尚贤面色惨白,尚未致仕,实已丧权,便不说话,跪地叩头。
“呵呵”兴威帝轻笑几声,都是好臣子啊,怨不得秦永远号称“狡狐”,诚不欺人。
“那依秦卿之意,取何名次?”兴威帝问道。
“依臣之见,此子之文略显稚嫩,政事之上略有偏颇,但也有可取之处,所言事理详明,更是多有引用太祖之言,定是深知太祖深意,亦知国事惟艰,自是忠君体国之人”,秦永远说到此处略微一顿,跪在地上的众人都是暗骂秦永远无耻。
虽然句句不说多少名,却是句句都是意思他儿子忠君护国,更是太祖皇帝的铁粉。
“名次几何,自是陛下圣裁决断,臣不敢言”,说罢又是叩头。
兴威帝心中大骂,果真是老奸巨猾,秦永远这话一说,不入一甲,自然也不可能入三甲,二甲高取他又不愿、不忿。
当下说道,“既是物议非非,便入二甲,低取了就是,也好让此子知道朝堂诸公的‘厚爱之心’”。
众人都是高呼圣明,兴威帝嘴角一撇,嘲讽意味深厚,心中暗道我有三字送与尔等,Nmp。
是夜,秦永远坐在书房,心不在焉的盯着冉冉莲香,思绪若烟,缕缕纠缠,丝丝相绕。
秦浩峰坐在下首,低头垂目,似老僧入定。
“你......”秦永远有心想问,见秦浩峰如此,又是低下声去。
“父亲可是要问儿为何大放厥词?”读卷毕,自有翰林院同僚传了消息来。
“你生于豪门,虽说幼时略有颠沛坎坷,为父实不知你何时有了此等想法?难道不知此乃与天下士人为敌?”秦永远轻叹一声。
秦浩峰也是暗思最近总感觉有些头脑发热,意气冲动,与前世多有不同,难道是阴暗事看多了?
晃了晃头,回道:“儿虽历经坎坷,实不能与贫家相提,只是去年以来心情烦躁,头脑失了冷静,心下多有戚然,方有此作”。
秦永远听了秦浩峰解释,心中一愣,忙是细细打量,又见他面色如常,虽说心中有些疑惑,可也知秦浩峰历来不曾有欺骗言行,也就只能劝道,“今科能入二甲,日后须小心行事,切勿有浪荡之言”。
秦浩峰忙是起身施礼,执礼甚恭。
秦永远摆摆手让他坐下,沉思片刻又是说道,“明日传胪,怕是陛下要你入殿,小心应对。”
秦浩峰知道这是告他,别头脑发热,入了兴威帝的圈套,也就点头应是。
亥时(22点),秦浩峰端坐在书房内间摇了摇头,秦浩峰说与秦永远有病之言也不全是虚语,最近越发感觉急躁了些,莫不是有病不成?
夏杨、春柳等五人坐在清风院书房定定的看着秦浩峰,等着他的吩咐。
揉了揉头,秦浩峰低声吩咐道,“人既然已经到了农庄,便分几路,各带了口供”。
又是沉思片刻,“黄门唱响后,便带了几人投案吧”。
五人都是起身应是,脸色冷峻。
“勿要后悔,若是不做,今日便退出吧”,秦浩峰心中突地有些凄冷,细声说道。
“下仆誓死追随郎君”,“小的定是以郎君马首”,几人声起。
“呵呵”,秦浩峰笑了几声,“那便去吧,且小心些”。
秦浩峰起身推开窗扇,该找的借口也找了,该准备的也准备了,明日便还了这身因果吧。
春风微寒,夜色如墨,十几年风雨晦暗,恩爱情仇,有弱女子吐血身亡,幼女昧药痴傻,稚子引诱狼狈,声名狼藉,侯门高深,枯井深湖,丧命几人?不多也,三人。
秦浩峰脸色慢慢变的阴狠冷厉,蛇蝎妇人有二,狼心男子有一,少时红线缠腰,赤绳系足,恩爱追风侣,无情之时,妻丧子女亡。
秦浩峰双拳击在几案上,轻哼一声,自语道,“天道轮旋,日月昭昭,阎王殿里辨黑白,黑白无常索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