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非常朝,大夏礼制正旦放假到十九,可是首辅李尚贤递了奏本要开,兴威帝也就准了。
丑时正(4点),黢黑的天上还挂着昨晚的月亮,有云彩遮掩,显得朦朦胧胧,火药味还弥漫在夜色里,宫灯和月光交融,带了些平淡,也带了些肃杀。
“秦老匹夫,某与你势不两立”,淮阴侯在金水桥边骂道。
秦永远瞅了他一眼,便回转头,理都不理,监察御史喝道,“淮阴侯,噤声”。
“哼”,淮阴侯怒哼一声,“若是碰到你儿,某定生撕了他”,脸色涨红,气喘若牛。
御史正待喝止,李信揶揄道,“就凭你?就凭你那三两肉?”说罢啧啧几声,嘲笑满满。
“定国公武艺高强怎不见去了边疆?”安国公李朗接声说道。
“若是皇上让咱去,咱定是义不容辞”,李信说完瞥了李朗一眼,“哪像有些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狗熊儿混蛋”。
李朗一听,怒气冲顶,就要上前和李信撕扯一番,众勋贵一见,忙是相劝,监察御史大喝道,“再有一言,叉了出去,跪在午门”,手里高举书簿,“莫不是诸位还想着挨上几杖?”
“都噤声”,辅国公张英回头喝了一声,勋贵们都是停声不敢喧哗,御史朝着辅国公拱拱手。
过了金水桥,很快就到了承天门,难的是兴威帝今日来的早,打了风障,燃着火盆,众人忙是见礼,兴威帝轻抬手臂笑道,“非常朝,又无俗务,诸位都是辛苦,便免了吧”。
众人又是谢恩。
“李卿,你便说说吧”兴威帝笑着问道。
李尚贤举了牙笏出列,肃声道,“昨夜上元佳节,举人秦浩峰无视律令,擅闯民宅致死致伤,更是殴击皇亲致残,其性暴戾恣睢,其行残暴不仁,臣奏请陛下严刑”。
兴威帝看着他饶有趣味的笑了笑,手指轻轻的敲了敲龙扶手,“李卿就为的此事?”
李尚贤忙又说道,“昨夜又有丢失女子幼童,兵马司行动不力,为讨好权贵置关卡不顾,更是协凶闯祸,臣以为兵部失职”。
顿了顿见兴威帝没有反应,又是说道,“大夏立朝以来,何曾有过皇亲被殴致残一事?凶手气焰之嚣张,定是背后之人指使,臣伏请陛下明断”。
话音一落,便是跪倒在地,文官中走出多人也是高声喊道,“请陛下圣裁”。
兴威帝一笑,“刑部尚书,你来答”。
刑部尚书王仁道,速来耿直,出列高声回道,“依大夏律殴击皇亲贵族者死,致伤致残者绞”,又是了顿了顿道,“勋贵间互殴,罚,致死者流三千里”。
“那依王卿,该如何判?”兴威帝越发带了几分玩味。
王仁道考虑片刻,道:“臣以为,当依皇夏大诰中“贵人不行人事,玩人玩物以至失德,人人可伐也,其罪不当诛当罚也”,罚银五万两”。
“众卿以为如何?”兴威帝没有看李尚贤,对着阶下众人问道。
“陛下圣明”,余者都是跪地高呼。
“呵呵”,兴威帝阴沉着脸,轻笑几声,“李卿家去想想,莫不是老了不成?”
李尚贤吓得磕头不止,兴威帝见他如此做派,忍不住摇头,“众卿还有他事?”
黄丰左右一看,见无人出列,高呼道,“退朝”,众人又是跪拜。
回了侯府,书房里,薛城明笑道,“今日怎地都是聪明了?”
“呵呵”,秦永远笑道,“总还要些脸皮,今日陛下怕是就等着闹呢”。
“朝堂中人历来黑心烂肺,要了脸皮作甚?怕是有人暗中串连”薛城明考虑了片刻说道。
秦永远也是点头,伸手比划个三,薛城明点头,又是说道,“看来李老倌要致仕了”。
“识人不明,又无自知之明,墙头鼠辈罢了”,秦永远轻声道,“就怕招了张南道回朝”。
回了暖阁,兴威帝将茶盏摔在地上,又觉得不解气,将檀木炕桌也是扔到了地上,“一群囊种,废物”。
“黄丰”,兴威帝喝道,“老奴在”,黄丰跪在地上轻声回道。
“传朕口谕,昨夜参与的各五万两”,兴威帝怒声道,“不吭声就想躲过去?高宗皇帝尚不敢用人做溺器,如此狂悖之徒,真真......”,兴威帝气的踢了炕桌一脚,“速去”,兴威帝又是一声怒喝。
十六的午后,秦浩峰又换了间监舍,监舍干净整洁,居然还有一章几案,几案上更有书籍纸张,秦浩峰见了一愣。
“来,来”,王千户有些郁闷的说道,“大爷,学吧,每日一篇策论”。
王千户从袖里掏出一张纸条,念道:“首日‘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huan)。’次日‘树德务滋,除恶务本’......”,一共十日。
读完啧啧几声,讥笑道,“秦老爷,行啊,这立朝百余年,也是头次见在诏狱做策论的”。
秦浩峰笑着拱手,“承让,承让”。
“你还要脸吗?”一声怒喝响起,两人循声望去,原是秦永远来了。
秦永远和薛城明说了不过一刻,便有内监上门传了旨意,大骂秦永远一顿,又是让他去趟诏狱。
王千户一见秦永远,忙是跪地行礼,又是喊人取来板凳,自己一溜烟闪远了。
“给府里添麻烦了”,秦浩峰跪地说道。
“你也知麻烦?”秦永远并不喊他起身,“若不是为父拿了脑袋担保,你祖母打上大殿了”。
秦浩峰又是磕头,“唉”,秦永远叹了一声,“又是何必?黔首小民自来艰难,勋贵官宦予杀予夺,擒了送到兵马司或是府衙就是,又何须脏了自己的手?”
秦浩峰低头不语,秦永远见他如此继续说道,“朝堂之上历来无对错,君子结党,小人结党,朋比相斗,你若不惯,科举完便下去吧”。
秦永远也知秦浩峰的性格,说好听叫义气,说不好听就是鲁莽,不经历世情捶打,哪会如狡狐一般。
“是”,秦浩峰回道,又是低声问道,“王爷一事......”
“各罚五万银”,秦永远说道。
秦浩峰一愣,王爷这么不值钱吗?就值四十万两?秦永远见他表情,嗤笑道,“陛下出十万两银钱给十三王爷外封安家”。
“那还有三十万两呢?”秦浩峰懵懵的。
“还有九十万两”,秦永远起身道,“别误了会试”,话音落地,便跨步离开。
秦浩峰是夜不眠,终是猜不透为何,直到出京方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