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杨宸马下的木今安穿着的,不再是大宁女子的衣物,而是那件她自王府逃出之后,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家乡衣物。东羌地处南疆,虽谈不上四季如春,可衣物自然是无从抵御着京师晚冬的阵阵寒意。
这是她的有意为之,从见到李平安再到李平安亲口说出,要她立刻入宫之后,一路走来,她的心和此时因为寒意而瑟瑟发抖的身子一样,再也无从平静。
和海州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杨宸没有再亲自跳下马,然后将她扶到自己的坐骑上,而是朝远处的去疾唤道:
“去,给郡主寻一匹良驹来!”
“诺!”
去疾双手领命后,杨宸便又头也不回的扬起了马鞭,骑在乌骓马上,在空无一人的校武场里狂奔,急速奔驰的乌骓马在某一刻被突然松开了缰绳,只见年轻的天子又是在马背上自己拉开了弓箭,朝着数十步之外的箭靶射去。
此等惊骇的场面,自然是不能为前朝那些大宁朝的忠臣所看到,否则如此不顾惜龙体,将自己置身于险境,也少不得挨上一顿言官的唾沫星子。大宁不杀御史言官,就犹如给了他们一道可以置生死不顾的护身符,自太宗仁宗以来,御前谏言之风已然大成。
穿着殿前司将军羽林罩甲的去疾亲自从御马监那儿给木今安领了一匹看起来性情温顺的红鬃马,走进了校武场。
而杨宸也适时停了下来,从乌骓身上跳下,将自己的坐骑交给了赶来伺候牵马的内宦。
“坐上去”
杨宸的话,不似从前那样温柔,只是短短的三个字,也含着让人不容置疑的天威一般,这让木今安对眼前这位有些陌生。
大宁朝的殿前将军为她牵马,大宁朝的天子就这么直愣愣地在一旁看着,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很想说一句什么,可自王府逃来大宁之后,她又何时真正为自己做过主。若非杨宸的开恩,便是连海州那样自由自在的日子也不会有。
让她离开海州来到长安她便来了,让她离开王府入宫以为当时还是楚王的杨宸撇清那些流言蜚语她便入了宫,入宫之后,姜筠让她做教坊司的女官她便做,杨智让她去甘露殿侍奉她便去,直到临终之前,又将她送回楚王府,又被从王府被送去教坊司。
木今安有时觉着委屈,因为她发现,如今便是这东羌郡主的身份,也不再是因为她乃东羌郡王之女,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大宁天子门喜怒之间的一句话。
比起所谓的郡主,在东羌亡国,她已然失去了筹码的身份之后,她更觉着自己像一件玩物,被如今的天子和当初的先帝随意赠送。
她想要翻身上马,却因为太久不曾骑马,而被马儿向前一哆嗦,险些摔倒,在落地之前,方才被杨宸所搀扶稳住。
“上马之前,你得先哄哄它,虽为禽兽,却亦有心,马儿是通人性的”
杨宸说完,右臂从木今安的手臂上拿开,走到了马前,用右手抚摸起了马儿的鬃毛,还回头向木今安说道:“你现在再试试?”
木今安不知自己为何那么听话,两手握着缰绳,一跃而上,马儿也不再抗拒,任由她稳稳当当地骑了上去。
“派人去告诉贵妃了么?”
“末将去问问”
“你亲自去吧,你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了小桃了”
去疾不解杨宸这话里的其他意味,仍旧牵着马没有松手,直到被杨宸一巴掌扇到了后脑勺:“怎么,要抗旨?”
“末将不敢”
“告诉贵妃,朕今日要在梅园饮酒,便不去了”
“诺!”
等去疾披着罩甲匆匆离去,而整个校武场内所有内宦和侍卫都因为李平安暗中授意而背过身去时,木今安方才察觉出了些许异样,但此刻,她依然如同一只落入了陷阱的猎物,动弹不得,或许说从她选择为了躲避追杀而逃到杨宸的手中时,她便已然落入了陷阱。
“坐稳了,陪朕走走吧”
“陛下见臣女,可是有事?”
杨宸走在前面,却是将马牵出武场的路,木今安坐在马背上,目光没有望着自己本该时刻注意的缰绳上,而是直勾勾地盯着杨宸的后脑勺,那顶让天下人都仰望的天子玄冠,她全然没有兴趣。
“有”杨宸不紧不慢的走着,又一面开口说道:“朕听说先帝曾教你霓裳羽衣舞,整个教坊司,只有你一人会”
木今安沉默了片刻,又一次开口问道:“陛下当真是想问这个?”
“不然呢?”
“臣女的确在教坊司曾得先帝教授,先帝说,东羌之舞和大宁的水袖舞搭在一处,才是他眼里霓裳羽衣舞该有的样子。”
“过几日朕要在集英殿大宴群臣和各番邦使臣,想要让先皇的霓裳羽衣曲令四海惊叹,不知能否请郡主一舞?朕好像也从未看过郡主殿下的舞”
“当真从未看过?”木今安心里一紧,有些难受,但此刻,那股当初被王兄逼着以舞示色于杨宸的感受又一次涌上了心间,她选择了向杨宸说不。
“陛下是君,臣女不过是一个亡国的郡主,倘若陛下下诏吩咐臣女为诸国使臣献舞,臣女听命便是”木今安话里的怨怼被杨宸听得一清二楚,他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哪一句惹恼了木今安,就像那些后宫女子的宠猫一般,此刻张牙舞爪。
“郡主这是不愿意?”
“若陛下是请求臣女献舞,那请陛下恕罪,臣女不愿意!”
木今安两手紧紧将缰绳握住,勒停了马,不等杨宸反应,又自己跳了下来:“若今日陛下只是为此事,便请放臣女回鸿胪寺准备两日。”
“等等”
杨宸站在木今安的身后,喊停了打算辞去的木今安:“你的王叔木垄已经上表,朕也许了他土司之位,你不是什么亡国之人,他在奏表里说了,倘若你愿意回去,仍旧以先王之女的身份待你。”
“木氏百年基业,因王兄误入歧途毁于一旦,臣女记得的那个东羌,不是被陛下亲手给亡了么?若是臣女没有记错,如今的东羌王城已经是大宁之地了吧?”
木今安到底是木氏王族的血脉,尽管木波逼死了她的母妃,也想要将她碎尸万段,可因木波而覆灭的,还是木氏历代先祖筚路蓝缕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她虽受恩于杨宸,也最多只能是不记恨杨宸的亡国之仇,但不代表这位木氏血脉之后,没有亡国之痛。
“是”
杨宸也是冷冷的一字:“从前的东羌九部,只剩澜河以西的二部之地归你王叔木垄统率,他不敢称王,势单力薄,孤苦无依,只能上表庆贺朕登基,希望朕龙颜大悦,赏他一个大宁土司之任,好立足于澜河之西。木氏宗祠被焚,木波被挫骨扬灰,皆是先帝的意思,朕本想给木波一个全尸的体面。”
“那臣女替王兄谢过陛下了”木今安冷冰冰地一跪,感恩之心究竟有多少,不言而喻,她与木波之间的兄妹情分,也早已随着亡山之上木增的战死而烟消云散。
“那不回西羌,在京师,你有何打算?”
“长安本就不是臣女所愿,倘若陛下开恩,请陛下将海州城外的那处别院赐给臣女,臣女只愿做此天涯失路之人,自己耕织,自给衣食,绝不叨扰陛下。”
木今安没有察觉,在宫里宫外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的自己,此刻在大宁至高无上的天子跟前,竟然是这么一番姿态。
“失路之人,他乡之客,这是先皇教你的吧?”杨宸问完,不等木今安回话,又问了二字:“此言当真?”
“臣女不敢欺君!”
“若是你今日给朕舞上一曲霓裳羽衣舞,那朕便应你。”
“天子一诺”
“虽九州山海崩裂而不悔”
夜幕,杨宸回到了教坊司的乐台,这处当初杨智在重病之前最喜欢待的闲暇之处,百余乐府之人隔着一道帷帐井然而列。杨智对他们这些在永文一朝最为轻贱的教坊司乐府奴婢们是格外的上心,连谁站在何处,演奏器物用什么颜色,事无巨细,皆是一一过目安置。
隔着这一层明黄色的轻纱,坐在那主位之上的人,身形又与先帝何其相似,唯一的区别不过是先帝在时,往往会在自己的案上架着古琴,每至沉醉其中,往往会自己或歌或琴,与他们这些外人眼中的下贱之人一道,在曲声中应和。
而杨宸此时的案上,只有一层龙图案的锦缎桌布,还有御膳房今日送来的冷盘雪花和田玉,还有清蒸鳜鱼,炸鹿脯,梅花酝熊掌配着几碟小菜和点心。
杨宸未让人在一旁伺候,所以自己斟满了一杯御酒,明日无须上朝,他这位天子也真正迎来了自登基后可以独享快活的些许时辰。
殿内,满堂的烛火宫灯照得让人难以相信,此时已入了夜色。
“乐!”
来得悄无声息,一声沉重的古钟之音后,围绕在乐台之上的曲声渐起,而木今安,也穿着当初杨智亲自为她选的那一件鎏金长彩绣裙,走进了杨宸的视线之中。
杨宸恍惚间想起了什么,那是自己刚刚就藩一年之后头次去东羌王城,在那座王府里,一个纳西少女用轻薄的金纱覆面,而那一夜,因为对木波此人的提防,他没有过多的在意那曲让人对自己是否生于尘世而生起疑心的舞。
杨宸渐渐想了自己,那一夜,月赫与月依在木波的有意为之下,闯进了本该是为自己接风的宴会,也正是因为此事,见到木今安为自己献舞,甚至打算当夜让木今安为自己侍寝,而让月赫出使东羌打算出聘木今安为月腾之妻的打算落空。
抬眼望去,木今安虽不似当初在东羌王府里那般以华贵的妆容姿态示人,今日这番打扮,却格外多了一分清冷的感觉。
木今安以右足为轴,长袖也颇显洒脱的被随意一扔,少女的一览无余的身躯便随着极具变幻的箫声与琴声旋转起来。
玉袖挥舞,衣袂飘飘,杨宸渐渐被这姿态如云般舒卷的舞姿所吸引,在他沉醉之时,一朵长长水袖竟然扔到了他的眼前,他正要伸手攥住,又被迅速撤了回去。
应接不暇之际,木今安已经舞到了他的案前,拿起了盛着御酒的金樽,猛的向自己灌了两口。
这是杨宸第一次完整的听清霓裳羽衣曲的鼓点,也是第一次完整的看见木今安一展霓裳羽衣舞的仙姿,轻盈如春燕展翅,鼓点密集跳动之时,琴声却又低沉着变化。不喜丝竹之乐,宴饮起舞助兴之事的杨宸全然被木今安此刻渐渐有了醉态的舞姿所倾倒。
他的目光,被木今安的那双清澈如水的目光所吸引,猛然惊醒瞥开时,又不自觉被她状若梅花状的手势,腰间缥缈的褶裙,脚下生风的舞步所一一勾住。无论是轻云般的慢移,还是旋风般的旋转,在木今安那儿,都能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回眸浅笑之后,木今安解开了自己的那一头被束缚的长发,墨发侧披如瀑,这是东羌女子的姿态了。
隐现若雪的肤色,小巧的银铃在木今安的身上发出了令杨宸全然忘记还有其他丝竹之声的响动。顾盼回转之间,流光飞舞,木今安身上无一处不散发着让大宁天子心旷神怡的美丽色彩。
又是一杯御酒下肚,杨宸才发觉自己已经饮完了整整一樽御酒。
“砰!”
木今安倒在了地上,殿外的曲声却还未停,杨宸两步便跨上了乐台,看着脸色有些微微泛红的木今安。
“上一次我在这儿摔倒,陛下你一句话也没说,倒是先帝”
木今安不知不觉地哭了出来,她曾经也为杨智的举动所动摇过,毕竟那可是大宁的天子,让整个教坊司的乐人为她伴奏,让整个太医院的名士为她诊治脚伤,毕竟那是亲自纵身跃入冰湖的救命之恩。
“别吹了!”
杨宸的一声怒吼,让欢快曲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之时,李平安已经开始衣袖一挥,向外赶人。
“李平安,宣太医!”
“诺!”
杨宸打算将木今安扶起来,却发现木今安像是吃醉了一样,指着自己说道:“当初在王府,你为什么不看我跳舞!父王在时都不让我跳舞的,是王兄,王兄用我母妃的性命要挟我,让我给你献舞,让我为你侍寝,可你没有要我,我那时可感激你了,我眼里,你就是那些传说里的趁人之危的大英雄”
“趁人之危?也是先皇教你的?”
“不管!”
木今安又指着杨宸的鼻尖说道:“我明明和你说过我好喜欢你的!可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你就欺负我!”
“我哪儿欺负你了?”
“你明明就欺负我了!欺负我没有家了,欺负我没有人可以做主,把我当个物件一样送到宫里,又接回王府,还送去鸿胪寺!”
“我想回海州了,只有在海州我才会觉得,你一定会来接我的”
“我想回海州了,我想在那儿看着阿图送给我防身的剑想你”
话还未说完,木今安就一头扎进了杨宸的怀里哭了起来,她很久没有这么痛痛快快的哭过了,她不敢。
被自己兄长追杀的苦,流落异国的痛,被人当作物件一样不被珍惜的委屈。
李平安喊来了太医,却因为这场哭声,被挡在了殿门之外。
.......
天和二年夕月二十九,天和年号的最后一个日子,东羌郡主在长乐宫的云梦殿里昏昏沉沉的醒来。
醒来之时,惊慌的查看了自己的身边,又想不起昨日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衣衫完整,他还是他,那个在东羌城里被他主动献媚却坐怀不乱辞不肯受的他,一时间,木今安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什么。她只记得自己哭,也记得杨宸答应过她,只要她肯舞上一曲霓裳羽衣舞,便送她回海州。
她掀开了帘帐,打算好好梳洗一番后,向杨宸告罪,随后便离开长安,她有点渴望长安之外那自由的呼吸了。
可帘帐外,连夜从鸿胪寺被接入宫中伺候的小瑶和一众侍女奴婢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在帘帐之外。
“小瑶?”
“郡主殿下,是陛下吩咐让奴婢这些日子在宫里伺候你的”
“陛下呢?”
小瑶带着窃喜,她昨夜被送到甘露殿时,只见到木今安醉醺醺地躺在此处,嘴里说着什么父王母妃之类的话,像是在给天子讲自己小时候淘气的故事。而杨宸只是站在一旁,默默听着,偶尔才接一句话。
要下床时,木今安感觉自己的右脚一阵剧痛,疼得叫出了声:“啊”
“郡主,太医说您没伤到骨头,不宜走动,所以这些时日得静养了”小瑶一面说着,一面又拿出了昨夜杨宸留在此地的那瓶药酒:
“这是陛下留在这儿的,说是让奴婢每日伺候,给郡主擦三次,静养些时日就好了”
“那她们是?”
小瑶更带上了几分喜意的说道:“她们是皇后娘娘派来的,说是郡主在宫里多有不便,这云梦殿伺候的人也少了一些,让她们过来帮忙伺候郡主”
“这怎么好?”
木今安有些羞愧,她见过宇文雪,那是当她看到之后也会自叹不如的人,当初在阳明城里头次见到宇文雪便是上元节楚王夫妇给城中百姓一道过节赏赐的时候。
可宇文雪不只是楚王妃了,已经是大宁的皇后了,有些事,她这位皇后已然可以越过杨宸自己做主了。
“郡主!您是不知,昨夜陛下在这儿待到了丑时呢,奴婢来的时候,只听到郡主在和陛下说什么小时候在王府掉进了水缸里什么的”
“啊?还说了什么?”
木今安又惊又羞,唯恐昨夜吃醉了,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都告诉了杨宸。
她的确说了一段让杨宸颇为难过的话,一个貌若天仙未经世事之苦的女子,短短几年内,家破人亡。
她也的确说了一段让杨宸有些暗自窃喜的话,一个在海州客居的异国郡主,日日枕着一柄大宁楚王的短剑才敢安心入睡的时候。
.....
甘露殿里,刚刚才和宇文雪一道去太庙祭祀先祖回宫准备诏蜀王杨宁和蜀王妃一道入宫一起过年的杨宸翻出了一道木垄的折子。
木垄的折子里,根本没提让木今安归国之事,只是恳请大宁的天子许他木垄和羌部称臣,戴罪立功。一个大宁眼中的叛国逆臣,便是在荒无人烟的蛮人之地,也是举步维艰的。木垄的折子里,不仅愿意称臣,还愿意每岁给大宁进贡童男童女以侍主国之君。以尽人臣之道。
而羌人眼里死而复生的东羌郡主,最好也永远不要回来,毕竟他只是木今安的王叔,毕竟他木垄是背叛了木波之人,多少羌人恨他入骨,倘若木今安真的回去,有人借此发难,岂不是自讨苦吃。
可他不知,这一句“愿献郡主今安入京为奴”话让如今的天子大为不快:“都已经在朕手上了,还需要你来假惺惺的借花献佛?”
一道诏令下去:“羌人狂悖,既为叛国之臣,自当常思己过,叩谢天恩容尔等苟延于世,怎又生歹心,莫不是忘了再有一人东渡,必除尔国之言!”
听到杨宸说起此事,心知肚明的宇文雪也只能给天子一个台阶:“那陛下的意思,是留郡主在宫中?”
“普天之下,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先皇给了她东羌郡主之身,那便让她与各国送来的郡主贵女一道,入宫采秀吧”
天盛元年四月,在杨智奉安过后,木今安入长乐宫,居云梦殿,成为宇文雪革新后宫嫔妃名录之后,第一位昭仪。天盛六年,生皇四子杨濂,晋为淑妃。终天盛一朝,晋妃位者,再无来者。
宫钟声起,先皇年号在大宁史册里的日子,渐渐走向尽头。
......
天和二年,在楚王领命南征入宫辞别的那一日,楚王杨宸拒绝了东羌郡主木今安的请求,没有将她带回王府。
那一日,楚王曾有言:“陛下还在长宁殿等你,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做皇妃的”
其时,木今安也哭了一场,没有去往太后的长宁殿,等到天和帝杨智返回之后,知晓了内情,也曾亲往探视。
“他要领军出征,怎么会带你出宫,朕这个七弟,心思最软,最听不得女子哭泣了。下次等他不急的时候,你再哭一场,若是说不出话来,就先饮两杯水酒,这人啦,一饮了酒,就没有敢不敢了.....”
天和帝了解自己的弟弟,他明白杨宸为何不将木今安带出宫,可他这位哥哥,从没有真正想过要和自己的弟弟争什么,从来没有。
木今安能够在不久之后的那场牵连甚众的宫变里得到一线生机,能够在此刻还是东羌郡主的身份,都只能归功于天和帝。
可惜此时的天和帝,只能在那大行宫自己的那座梓宫内,聆听着天和一朝最后的声音。
要过年了,过完年,世间便再没有天和年号了。
.......
“听说陛下将东羌郡主留在了宫里?”
“嗯,不过听去疾说,陛下昨夜丑时便离开了”
“陛下没要她?”
大宁的皇贵妃对着镜子梳妆时,对此好像有些诧异,戴好了自己的银玉耳坠后,长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给人家送了礼,我们也不能落下”
“娘娘打算送什么?”
“我知道陛下,木今安不是认了一个弟弟叫阿图么?那孩子对陛下有救命之恩,我听说陛下已经赐了他东羌王族的国姓。你一会儿让瞻儿多带些点心吃食去,木图是罗义的弟子,又有救驾之功,日后还有一个后妃的姐姐。对木图好些,也便是给郡主送礼了”
“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娘娘今日为何要穿这么素的?”
“国库亏空,陛下都好些时日没睡个安稳觉了,皇后连今日祭祖的凤袍都穿得素净了些,我又何必犯到陛下的眼前。”
重新得到前朝皇族之姓的大宁皇贵妃司马晓,踏出了自己的宫门:“一个木今安已经够了,若是她来了,咱们这后宫,可就热闹咯”
“娘娘说的是那位南诏郡主?”
“我和这位东羌郡主,连同这后宫里的所有女人,皇后娘娘或许没有一人放在眼里,可她,真不一定。算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咱们的走快些,听着动静,蜀王夫妻二人该入宫了”
“诺”
小桃跟在司马晓的身边,看着两旁的宫墙,想起了当初去疾和自己说的话:“宫里不是王府,陛下当初和我说过,不管是谁,只要进了宫里,都会变的”
自己眼前之人变了么?她说不上来,但一定不是在顺南堡里为她赎身的那位王府女官了。
“宣,蜀王殿下,蜀王妃,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