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的宫殿空旷圣洁，巨大的落地窗外，阳光灿烂的投射进来，底下的神宫缩成蚂蚁般渺小。
罗伊坐在窗台前，懒洋洋的往下望，“婵婵，许久不见，你本事见长，连神宫都能把我偷渡进来。”
令婵懒洋洋的缩在椅子里，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令婵只是先找了楼云亭，要他在外交团队里多带几个人，把罗伊安排进来。
借口让心腹保护自己，楼云亭气的咬牙切齿却不得不捏着鼻子帮了忙，
然后借口让人鱼去游泳，让他把这一层的眼线们都带走，令婵悄悄把罗伊偷渡到这个神殿的圣地，神像的肩膀以上的位置。
这个非信徒不得践踏的地方。
“我想让你帮我几个忙。”令婵认真道。
罗伊：“不帮。”
“你不听一听，我想做什么吗？”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罗伊冷笑。
“你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神殿视你为眼中钉，楼云亭现在虽然帮你，但他狡诈无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反咬你一口。”他双手抱胸，眉毛压低，“你别一天天的就想着作死，安分点，好好活下去。”
他语气暴躁，可字字句句都是关心。
令婵仰头望他，笑意单薄如云，“我没办法好好活下去，你看过我的体检报告。”
罗伊的表情就像被人打了一拳。
“你不会有事的。”他眼圈泛红，执着道：“基因病都能被克服解决，你这只不过是身体衰弱，一定可以好起来的！”
“如果我看不到基因药剂全面铺开，真的会难过到要死掉。”
罗伊瞪她。
令婵慢吞吞，可怜道：“你要不要帮我？”
“你要我做什么？先说来听听。”他补充强调道：“我不一定答应你！”
“我讨厌神殿，”令婵道：“我希望你能揭开所谓圣水的真相。”
从荒星开始，从令婵见识到那些密密麻麻泡在营养液中的克隆体时开始，令婵就发自内心的厌恶神殿，这个深深扎根于心际的庞然大物。
它在教义中宣扬着神爱世人，可私底下的座位分明在践踏侵犯作为人的伦理道德。
百年来，受到无数崇拜的圣子，原来也只是神殿基因实验的硕果。
令婵觉得恶心。
她要捣毁神殿，这件事交给罗伊这个隐藏的反派军头子再适合不过。
“这不是命令，只是请求。”令婵低声道。
但她知道罗伊会答应的。
她还记得，她被楼云亭囚禁在帝星时，悄悄和罗伊联系的那个网站。
那同样也是反叛军的秘密基地上面，看似荒诞的帖子，用密语翻译过后，其实是自由和平等的宣言。
加入者们哭诉自己在帝国、在联邦、在神殿受到的种种不公，而反叛军会帮助他们，让他们能以自己的力量反抗。
令婵欣赏这个组织的灵魂。
“好。”罗伊果然应了，“我本来就有这个打算，你快点离开神殿。”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私情，因为罗伊对她的愧疚和爱慕，而是因为反抗军这个组织，从成立开始，他的旗帜就是要对抗一切不公，焚尽所有腐朽。
令婵笑眯眯地说：“但我离开这里了，人鱼要怎么办？我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
罗伊气笑了，“你是不是已经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我的未！婚！妻！”
她们曾经在塔尔斯马星球，在家族的见证和长辈的祝福下，缔结婚姻的诺言。
那一场订婚仪式在星网了大肆宣传，罗伊也曾带着她出席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让她在上流社会刷脸熟。
他甚至带着她这个没有贵族出身的未婚妻出席皇家宴会。
可后来，令婵被楼云亭明目张胆的囚禁在帝星之中，再也没人提起过这场婚约。
令婵再也没有见过罗伊。
如今，他们终于相见，令婵找到他，开口却是要他帮忙做事。
罗伊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是什么，它汹涌又沉郁，没那么痛却不可忽视，像虫蚁在小口噬咬。
“你就只有这些想对我说吗？”他问。
“你想听什么呢？”令婵笑了笑，她捂住嘴，咳嗽了两声，“罗伊，我们都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我其实，不敢想念你。”她顿了下，只觉得无穷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想念、依恋、喜欢，这些软弱的感情只会阻碍我们，只会让我在想要前进时犹豫却步，恐惧不前。”
罗伊抱臂，站在两米之外，他背着身，阴影覆盖了他的面容，令婵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令婵知道，他在认真听。
“我喜欢你吗？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不敢喜欢你。”
罗伊思索的半天，竟然觉得令婵说的有道理。
“你说的都对。”他的声音嘶哑，“我也不该喜欢你。”
不该在拍卖场上第一眼就为她神魂颠倒；不该在星船爆炸之后第一时间驾驶逃生舱去追她；不该让她一个没有身份背景，会给他带来污名的平民女孩成为他的未婚妻；不该在组织反叛军活动时想起她恐惧中难掩愤怒的眼神。
这样，他就能一直做一个冷血无情的资本家，他可以榨干星际人的一切财富，体面的成为明暗两个世界的无冕之王。
而不是茫然的，顺着她的指引，偏离了原来的顺遂圆满的轨迹。
他眼角猩红，心里空荡荡的起了大雾，潮湿迷茫，“可我不像你，能控制自己，我要怎么办呢？”
令婵站起身，张开双臂抱住罗伊，他比令婵高了一个头还多，现在却像委屈的小孩一般，努力缩进令婵的怀里，弯着腰把头放在令婵的肩膀上。
令婵慢慢摸摸他的金发，语言在此刻显得多余。
她不能给出罗伊想要的承诺，于是干脆什么也不说，只安静的拥抱着罗伊。
窗外阳光昏昏，室内微尘悬浮，怀中爱人温柔。
这是他硝烟弥漫的半生中，唯一温柔的旧梦。
……
送走了罗伊，令婵又摊回椅子上，没多久，被支开的人鱼溜了回来。
他一手挽着湿漉漉的长发，一手扶着椅子把手，狐疑的凑近了令婵，低声嘀咕道：“怎么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有人来过了吗？”
“水滴到我身上了，”令婵嫌弃的躲开，“快去把自己收拾好再来和我说话！”
人鱼不情不愿的被打发走了。
系统感慨：【即使我们相伴了这么久了，我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你呀！太强了！】
理直气壮让旧爱照顾新欢，次次是修罗场为无物，轻松拿捏，全身而退。
就像楼云亭答应夹带罗伊到神殿，罗伊最终也答应了要照看人鱼。
神殿垮台之后，他会保下人鱼不受牵连。
【大可不必。】令婵恹恹道：【安排的怎么样了？】
【都差不多了，】系统详细的汇报：【帝国、联邦、神殿三方的会谈这么多次，引渡交换的条约基本已经确定，正式签字就在明天；楼云亭私下也和联邦达成了协议，两国深度合作不带神殿；罗伊的反叛军早就收集了神殿无德的种种证据。】
【可以动手了。】
【就差一根导火索，这岌岌可危的局面就要爆炸了。】令婵弯唇一笑，【就明天吧。】
【不等了吗？】
【不等了。】
脏东西就是要赶快洗干净。
令婵眼眸森冷。
……
故技重施，令婵让人鱼引走所有监视人员。
她在系统的指引下避开监控，一路向上。
她要前往大脑处。
她想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神。
在这个高科技世界，同样有科技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说姜令婵在神像双眼处看到的世界线，她在荒星利用安德尔力量放出的，能让楼云亭看见的“未来”。
这些古怪都与神殿有关，安德尔圣子作为神殿发言人在公众面前发言，主教团掌握权利，但作为核心的神殿教皇宣称自己要专心侍奉神明，幽居在神像大脑处，从不露面。
令婵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越接近核心区域，守卫反而越松散，令婵来到教皇居所的大门口，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疑窦丛生，系统小声道：【婵婵放心吧，我已经连上星网了，就算你这里出事，也不会影响我们外面的计划。】
【好。】令婵低声道。
她推开了大门。
门内的场景让她大吃一惊！
几个身穿白袍的神官，衣衫半褪，交叠在一起，他们身上鲜血淋漓，身上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他们却像没有察觉似的，一个个躺在地上，面带微笑，神情沉醉而安详。
令婵毛骨悚然。
她谨慎的站在大门口，大量着一个巨大的神殿。
这一个房间极为宽广，四周的墙壁上，浮雕了精美的花纹，三四米高的雕塑神情威严。
正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神像，足有五六米高，面容模糊，工艺却极其精致，柔软的衣带飘动的形态栩栩如生。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那何其的掌心里捧着的一块黑色石头。
不闪耀，不清透，除了特别黑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
为什么会被神像捧在掌心？令婵断定这一定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
出于谨慎，她没有擅自靠近，而是选择踹了一脚，躺在地上的神殿人员试图唤醒他们。
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令婵只好勉为其难的蹲下身，哐哐哐几个大嘴巴子扇在他们的脸上，又猛掐人中，终于弄醒了躺在最上面的那个人。
他眼睛朦胧，嘴里发出含糊的呓语，“干什么突然叫我？换班了吗……我不想走，太舒服了、太舒服了……”
令婵面无表情，一脚踩上他手臂间血肉模糊的伤口。
他发出一声痛吟，神色终于变清醒，口齿也变清晰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别打了。”
他撑着墙站起来，不知是不是脑子已经彻底坏掉，他看着令婵，有些吃惊，那副神色并不像是看到了入侵核心基地的恶徒，反倒像发现严谨的同事今天迟到了那种……轻微的诧异。
“你的神色怎么这么正常？？？没有受到陨石的影响吗？”
令婵不动声色，虽然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假装胜券在握。
那个神官于是一拍脑门，感叹道：“是不是因为咱们这边已经研究出来新药剂的成分了？除了能治疗基因病之外，居然真的也能对陨石本体的辐射起效吗？姜令婵那个女人真是了不得，这种东西也能被她研究出来……”
他自顾自的感慨，而令婵已经瞳孔地震了。
陨石本体、辐射、基因病……这几个关键词串在一起，难道这块黑不溜秋的石头就是给星际人类带来超凡的那块天外陨石？！
就这样被藏在神像的大脑处？！
那辐射呢？难道神殿不怕基因病……？这些神官这么近距离的接受辐射影响，可除了神智不太清楚身上血肉模糊外，并没有基因畸变带来的肢体异化表现。
令婵说：“她算什么？我们神殿不是早就有抑制基因畸变的手段吗？”
那人古怪的看了令婵一眼，笑道：“你凑过来，我告诉你。”
令婵心下紧绷，小心翼翼的贴过去。
神官眼色一狠，空气中便浮现出了无形无质的空气弹，急速冲向令婵，幸好她早有准备，利索一个翻滚，堪堪躲开了攻击。
神官冷笑：“这你都不知道，可能有权限到这儿来？是谁派你来的？！最好老实交代！”
他说着，手一抬，又是一发空气弹。
他的能力强度，在令婵遇到过的超能者里算前列，不愧是神殿禁地守门的神官。
但令婵并不怕动武。
虽然她本人身娇体弱战力垃圾，但她身上堆满了高科技防护产品，没那么容易被干掉。
她靠着自己的高科技武器制服了神官。
而这一番激烈的打斗，完全没能唤醒地上神情迷醉的那群人。
神官说：“我是不会向你屈服的，你直接杀了我吧。”
“但我已经知道你想要藏起来的秘密了。”
令婵微笑到：“神殿确实有办法能够利用陨石的辐射来增强你们的超能，并且不会造成基因疾病，但这方法也并不是没有副作用。”
他踢了踢脚下躺成一片的，带着迷醉微笑的神官，“作用没有作用，在你们的基因上，但却影响了你们的神经。”
这一副嗑了药的样子，就很能说明问题。
神官面无表情。
他不肯说，令婵也有办法判断。
她拖着神官，慢慢往陨石的方向靠近，“这种副作用会随着和陨石距离的缩小而增强，对不对？只要看你的表现，我马上就能知道了。”
神官脸色难看，他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们……可以……商、量……”
最开始是他的神色还算正常，可随着一点点靠近陨石，他的表情慢慢变得迷醉，浑身发抖，皮肤通红，口齿也开始含混不清。
他颤抖着手，轰了自己一发空气弹，炸掉了半条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