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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礼部司值房二楼。

环境清幽。

绿植被摆放在屏风两侧,正值天气渐冷之际,却依旧郁郁葱葱,可见值房中时常有人用心打理。

但物奢不及人贵,房间里正坐着当今北直隶的学政陈纪。

而他对面,则是湖广商会会长,刘大诚。

在闻言堂兄刘大夏因为在陛下面前提及终止羊毛计被查后,刘大诚深深惶恐,感觉自己的时日也无多了。

用不了几天,刑部的人就会来家中提审,将自己带走,直接落得个锒铛入狱的结局。

甚至再夸张点,很有可能人头落地,株连亲族。

刘大诚对苏策如今恨之入骨,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拜他所赐,自己多年打拼的事业直接被彻底摧毁。

所以他决定“临死”之前也要狠狠咬苏策一口,哪怕是最后反扑也要把大仇报了。

“陈大人,那苏策名为国子监诚心堂监生,本应当谋学为国,尽忠于陛下,可现在却不思进取,反倒做起了买卖,与我等争利且不说,关键是他败坏了读书人的名声啊!”

“若是长久一来,那么多监生都学着苏策去做买卖,到时候谁还肯认真读书?岂不是乱了天下?”

刘大诚手里时不时拿起茶杯,砸在桌子上,茶水都被溅出去了,言辞脱口而出,尽是满腔愤懑。

“陈大人,您身为北直隶学政,分管京师国子监和诸多学校事宜,怎能坐视这种事发生?到头来也是败坏了您的名气啊!”

陈纪大约三十多的年纪,身材清瘦,一把山羊胡子正微微颤动,脸色阴沉。

他本以为刘大诚是为了什么公事来的,没想到却是指名道姓的举报一个监生。

看那样子,还以为刘大诚要举报一整个国子监呢。

“那苏策真有如此不堪?”

“本官怎么听说当初,他还拿到过陛下钦赐的赏银呢?”

“若是他当真是你说的那种人,又岂会蒙陛下之恩?”

陈纪不太信刘大诚的话。

一来对方出身低贱,就算再有钱也是个商籍。

做买卖的人说话最不能信,为了利益他们似乎什么都能做出来。

古往今来,在当官的眼里基本上他们都是不入流之辈。

二来自己是礼部司郎中,去管一个小小的监生,也太过于大材小用了。

可刘大诚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

“大人!”

“此子祸乱学风,不知蛊惑了多少人,他白天在国子监进学,晚上就去各处奔波做买卖。”

“若是不信的话就去查一查,京城有名的不少商铺都和他有关系,不仅包括出名的糕点铺子闲凉居,七八家羊毛作坊,甚至听说西山的那片制盐制糖的产业,还有成片的大棚都和他有关啊!”

“望大人明鉴!”

陈纪很快狐疑道:

“那苏策怎么可能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若真有如此多产业,只怕身家不在你之下,京师安有如此只手遮天之监生呼?”

刘大诚点点头。

“真有!”

见陈纪没动静,他眼珠一转,说道:

“再说了,我听说苏策只是个刚刚过了院试的秀才,尚未取得会试资格。”

“若是他要会试,陈大人处理起来兴许还有点麻烦。”

“但对付一个小小秀才,只需免去他乡试资格即可。”

“如此以来,除了陛下金口玉言说了之外,他再无会试可能!”

“基本上就断了他的科举路了!”

看陈纪还是不为所动,他一咬牙,打开身边带的一个不起眼的长条匣子。

里面锦绣绒布上,赫然是一整根镶金错玉的镂空象牙,上面勾勒着极为精妙的小湖游船的景色。

“大人您看......此物......”

陈纪眼睛一眯。

“苏工精雕的象牙核舟?”

“上万两的宝贝,使不得,使不得!”

“这是礼部值房,可不是刘会长的湖广商会,你这是要害了本官。”

刘大诚呵呵一笑,从匣子的上盖内侧掀开了一个精巧的隔层。

隔层里装的密密麻麻的绿豆。

“我刘大诚岂是行贿之人?这只是在下从家中带来的一点农特产,想要送给大人罢了。”

陈纪放下手里茶碗,顿时和颜悦色起来。

“刘会长,这是做什么?”

“一个监生竟然如此可恶,竟然敢公然阳奉阴违,做商贾之事。”

“要本官说,大可不必让刘会长亲自跑一趟!”

“处理这种人只不过是本官的分内之事罢了!”

刘大诚看到事情转机,立刻喜笑颜开。

“那就有劳陈大人了!”

陈纪略一沉吟,直接提起毛笔。

笔走龙蛇,写的飞快。

刘大诚看的投入,写到关于惩处苏策的地方时,愈发高兴。

想着想着,冷冰冰的颜色中划过一分得意。

苏策啊苏策,哪怕我倒了你也别想好过。

你不是很厉害吗?我倒要看看,在刑部面前你还能不能厉害的起来!

没过那道龙门,你就始终是池中之物。

我让你一辈子都摸不到龙门的边!

不多时,一封书信便做完了。

“来人呐。”

陈纪冷冷说道:

“国子监监生苏策不务正业,败坏学风,将本官这封书信交给国子祭酒章懋章大人,拟免去苏策乡试资格,交由刑部会审!”

得了书信,礼部小吏很快就腿脚麻利的出去送信了。

刘大诚将装着象牙雕件的匣子推到陈纪身边,阴揣揣的笑道:

“陈大人有劳了, 事成之后,在下还另有重谢。”

反正最后也要被抄家没收,还不如早点花出去。

至于会不会连累到陈纪?

刘大诚已经懒得去想了。

如今支撑他唯一的动力就是扳倒苏策,给自己报仇!

陈纪轻轻捋着胡子。

本来是个看着清廉的好官,现在却显得有几分道貌岸然的虚伪了。

“刘会长莫慌,章懋章大人乃是与我有旧交,不消三五天,就能看见刑部提走苏策了。”

“他要还是能继续蹦跶,那本官就白在礼部待这么多年了。”

刘大诚躬身,半是奉承半是吹嘘的夸耀道:

“还是陈大人厉害!在下佩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