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忽然有点傻眼了,眨巴眨巴眼睛,显然是朱厚照的话极为出乎他的意料,有些措手不及。
纵使他想过苏策有一万种对策,也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做出了一个纺织毛线的机器。
这好像怎么听都有点天方夜谭的意思。
都说术业有专攻,隔行如隔山。
若是说苏策想出了什么好法子,朱厚照告诉他,那弘治皇帝肯定相信,不止相信,还会好好考虑能不能实际推行。
但突然拿出个机器来,怎么想都会觉得有些蹊跷。
苏策一个读书人,还是国子监的监生,成绩优异。
拿到过自己亲自奖赏的银两,还被祭酒当众夸奖过。
作为这样一个“模范监生”,竟然搞出了一台毛线纺织机来?
如此错位的既视感如同当了几十年首辅的刘健,某一日忽然说亲自种了二亩地一样。
怎么看都没什么可能性。
“照儿,此事不可说笑。”
“现在御书房里没有外人,你大可不必为了安慰父皇说假话。”
弘治皇帝了解朱厚照,他确实有孝心,可难免因为这份孝心做出什么可笑的事来。
朱厚照胸有成竹的一笑,拍着胸脯无比豪爽,一副十分有自信的模样。
“父皇,是不是真的,眼见为实嘛。”
“来人呐!”
他唤来身边刘瑾,接着说道:“去,把本宫在撷芳殿弄得毛线纺织机搬来,本宫要亲自给父皇试试看看!”
刘瑾屁颠屁颠的一溜烟去了。
弘治皇帝依旧是半信半疑,端坐在龙椅上,深深地望着刘瑾远去,并未言语,手指摩挲着几绺稀疏的胡子。
“父皇你想,平常苏策在家中没什么事做,往来的就几个国子监的监生同窗,他也很少出门。”
“那在家里待着,不就是成天钻研些东西吗?不管是政令,还是什么机器,都差不多吧。”
“无非是一个钻研人,一个钻研物,儿臣觉得都是想通的。”
朱厚照理所当然的说着,丝毫不怀疑苏策。
因为以前的太多事都证明了苏策就是这么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人,所以朱厚照也习惯了苏策的所作所为。
弘治皇帝终于开口了,不过却是怀疑更深。
“闭门造车不可取,还是要适当出来走走的。”
“你说破天,朕也没见到那机器,不妨等刘瑾回来了再说吧。”
朱厚照也没放心上,时不时的回头望望门外,看刘瑾回没回来。
最近的情况已经比以前强多了。
若是放在一年半年前,自己和父皇说了机器的事,八成又要挨骂。
说一通什么太子要有正事,以钻研儒学,钻研以往的帝王之道为主,一些“邪门歪道”不要浪费心思,那都是大臣们,工匠们该做的事。
后来,随着自己在苏策帮助下,一个又一个宝贝掏出来,父皇也很少说那种话了。
想到这,朱厚照忍不住更感激苏策,若不是老苏,怕是还要生活在“水深火热”里。
不时,刘瑾的大呼小叫的身影出现在远处。
“快点!后面几个跟上!”
养心殿,透过御书房的窗户看见他拿着浮尘,催促后面的工匠。
弘治皇帝的目光也随着朱厚照看的方向望去。
很快,一行人就搬着一个巨大的机器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人总是会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怀疑,弘治皇帝也不例外。
当机器被搬到大殿中间,组装好之后。
他走到跟前,有些左右端详打量了一番,双眼之间尽是怀疑的神情。
这玩意和普通的织机,好像并无不同啊?
弘治皇帝当初为了推行节俭,甚至让后宫带头纺织丝绸,三千宫女嫔妃齐齐上阵,众志成城纺纱纺布纺绸,补贴内帑。
所以织机他肯定是见过的。
不止见过,还见过很多种类的。
京师到苏杭江浙一带流行的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织机他都见过。
可唯独,眼前的这个看着像,又不太像。
“此物,果真能纺织出毛线?”
弘治皇帝背着手,扭过头,皱着眉问朱厚照。
“你来给朕示范一下。”
朱厚照早就迫不及待了,他就等父皇说这句话呢。
“好嘞,没问题。”
“刘瑾,羊毛团子带来了没?”
刘瑾忙不迭的打开身旁的袋子,里面全都是乱糟糟的羊毛团子。
好在已经清洗晒干过了,没什么味道。
随后,朱厚照用手将羊毛团子撕成一片一片的,按压在毛线纺织机前段的钉板上。
“这织机的原理是这样的......”
“先通过同道,将嘈杂的羊毛团子分成细线,统一方向,然后再通过后端的装置,将其缠绕成股,最后绕在线桩上,如此一来,嘈杂的羊毛就能变成毛线团子了。”
朱厚照嘴里一边说着,手上也在操作。
弘治皇帝听的时不时点头,但依旧有几分不信。
可随着毛线在机器的另一端开始源源不断的缠绕起来时,他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嘶,世上真有如此玄妙之物。”
“织机纺布也好,纺纱也罢,都是通过成品丝线再纺成布,如今却有将嘈杂的羊毛纺成线的机器,前所未有啊。”
朱厚照更骄傲了,背着手在弘治皇帝身后快跳起来了。
听父皇吃惊,他爽的都要压抑不住脸上的笑意,努力憋笑的样子万般滑稽。
“啊呀,都是雕虫小技,雕虫小技......”
“儿臣要谦虚,谦虚!”
“老苏是何等聪慧的人才?有他的脑子,再加上儿臣的手艺,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且不说什么江南的新款织机,就算他们在研究个一百年,也......”
“咔,咔咔......”
正在朱厚照大吹特吹的时候。
机器罢工了。
传动的一条大轴忽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紧接着连根断了,刚刚纺到一半的羊毛散落了一地,紧接着,在一边尚未停手,正在摇动扶手的工匠没来得及停下,羊毛一股脑的像泥石流一样,飘满了整个大殿。
朱厚照的话戛然而止。
弘治皇帝扭过头,似笑非笑。
“怎么,研究个一百年之后呢?”
“之后......之后......”
“儿臣......它......”
朱厚照的表情就好像先前弘治皇帝听说他可以解决毛衣问题时一样,目瞪口呆了。
可旋即他一咬牙。
“没事,既然能动起来,能成,那儿臣就能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