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策过的越好,刘杰就越是嫉妒。
他不嫉妒苏策过的有多好,而是不平衡他凭什么能爬上来。
按照刘杰的逻辑,寒门子能到国子监读书,就该感恩戴德,面对世家子低声下气,乖乖的当好背景。
怎么偏偏你还找上画面了?
苏策见他偃旗息鼓,又觉得这家伙有点逗,就翘了翘泡茶桌下的桌布,说道:
“没办法,在下比不得刘公子家世显赫,我这种无依无靠的人在京城只能低三下四的生活。”
“明明靠制盐勉强糊口,赚了碎银也不敢拿出来招摇过市。”
“只能随随便便在穷乡僻壤买了点廉价田地。”
“可谁知,挡不住运气好,那片地里后来采出来了无烟煤,又不小心让人高价买去了采煤。”
“唉,现如今又成了无田无地的平头百姓,除了一堆庸俗的黄白之物以外一无所有啊。”
“真是落寞!”
什么!!!
你地里还有矿!!!
卖了几万两银子!!!
刘杰眼前一黑,手里抓着的茶杯都险些掉地上。
既生策,何生杰!
我一年的俸禄才不过百两,就算家里给的多,能有几千两银子。
可在几万两面前,根本不是一个等级啊。
刘杰的内心渐渐扭曲。
“咔!”
手里的象牙折扇终于不负众望,被他捏断了。
“呀!”
“刘公子,你这扇子的似乎质地不是很好啊,怎么坏了?”
“在下眼拙,认不得这是什么高档的宝贝,不过既然是扇子那肯定就是用来扇风的吧?”
“不巧,我身子不太好,如此天气受不得风,家里闲置了一把蒲扇。”
“若是刘公子不嫌弃的话,在下就把这柄蒲扇送给公子,权当见面礼了。”
随后他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把破了洞的蒲扇,还是他刚搬来时,院子的上一个主人给他留下的。
“风言风语风(疯)人说,这柄折扇扇风正合适。”
“公子拿好!”
苏策笑眯眯的把蒲扇扔给刘杰,也不顾什么反应,一顿嘲讽直接拉满。
刘杰肺都快气炸了。
那柄断了的象牙折扇他足足带了六年,乃是一位至交好友在他弱冠之礼上送的礼物,价值一千三百两纹银,并且有价无市,没身份的人根本得不到这种大手笔的造物。
断在了苏策家......
刘杰又是眼前一黑。
熟悉的话在心里呐喊:既生策,何生杰啊!
那把蒲扇就好像是刘杰的耻辱柱,把他骄傲的自尊完全钉碎在苏策的小院里。
刘杰越在苏策家,就越是感觉如坐针毡。
每分每秒都备受煎熬。
他家里的每个物件,都变成了刘杰的梦魇,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嘲讽他。
“噫?”
“刘公子,这是怎么了?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啊。”
“刚说我身子欠妥,家里有些补气血的药,要不我给你也煎一副?”
刘杰险些一口血把仅存的自尊给喷出来。
我看身子不好的是我才对吧!
他怎么看怎么感觉,苏策好像出生拿到了一个奇差无比的开始,却又通过自己的努力一点点爬到出人头地。
但凡苏策露出一点点马脚,身为户部给事中,他都能上报朝廷,以正民风的理由,狠狠给苏策一个绊子。
偏偏,找不到。
这才是刘杰最气愤的地方。
他猛地站起身,屈辱的把头别过去,摆摆手。
“苏公子,今日一叙,在下收获甚多。”
“多余的话就不赘述了,你我以后还会相逢。”
“希望那时你还会和现在一样。”
刘杰回过头,给了苏策一个丝毫不加掩饰的冰冷眼神。
然后推开了大门,阔步走了出去。
苏策哪能放过走上门的活宝?
他随即起身相送。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刘公子不妨留下吃个便饭再走吧。”
“不过我家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好款待的,只有先前友人送的半只西域滩羊了。”
“你要留下来我今晚就差人做好。”
什么!!!
你还有西域滩羊吃!!!
这不是宫里的贡品吗!?
刘杰捂住胸口,尽量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为什么感觉你比我更像首辅之子?
是在下唐突了!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苏策看他要走,坚持要送。
出了大门,远远就看见几辆马车往自己家的方向走来。
苏策眯着眼睛远眺,不禁纳闷,这是哪里的官老爷出门,阵仗这么大,还要屏退往来百姓。
起码也是个四五品的大员吧?
但刘杰一看马车,顿时露出了喜色。
那不是里面,不是自己家的马车吗?
还正是父亲做的那辆!
刘杰忽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猛地扭头,得意嚣张的笑道:
“苏公子,看来这顿饭,在下是要享用一二了。”
“也正好借这个机会看看,一个监生做厨子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若是让我满意的话,你以后考不上进士还可以到我刘家做厨子,我保证给你个不菲的俸禄!”
得意的刘杰下意识的就想从怀里掏折扇。
可伸手一摸,一把折扇已经变成了“两把”,于是眼中寒芒更甚。
小小监生,也敢在我面前跳脚?
怕是不知道真正的顶级权贵有多大的能量吧?
我父亲刘健有多少人脉,说出来都能吓死你!
苏策也有点虚了。
万一真是他的靠山来了。
现在自己孤身一人,还真不好应付。
对方可是大明首辅,真真正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多少官员都要仰视其鼻息的存在。
马车越来越近。
刘杰的表情也越来越嚣张。
他就站在原地,好像等着恭迎刘健一样。
就等着苏策低声下气的把自己恭迎回去。
随着一队马车停在苏策家门口。
刘健一回头,却有点纳闷。
好像......除了自己父亲的马车之外,还有不少其他权贵家的马车。
他记不大清,但总觉得有点蹊跷。
这时。
帘子掀开。
朱厚照从马车上跳下来,亲自搀扶了一把弘治皇帝。
身后三公紧随其后。
刘杰乃是七品,不到五品没有上朝资格,所以并未见过皇帝陛下。
他只觉得这几人气度不凡,似乎不在父亲之下。
但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先到父亲身边最稳妥。
于是乎快步走到人群中,站在刘健身边。
刘健心里猛地一颤。
出发之前,弘治皇帝特地叮嘱过,说自己一行人要用伪装的身份在苏策面前出现。
就说是朝中四五品的大员,绝对不能暴露内阁阁老的身份。
可见到刘杰的时候,他顿时暗道不妙。
弘治皇帝刚刚警告过他,要再出岔子,恐怕就不只是警告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于是还没等刘杰说话。
他便眉毛一皱,对着身边下人说道:
“哪里来的莽撞人,不是让清退行人吗?为何还有闲杂人等。”
“来人,把他给我压到我府上,回去之后我亲自审问!”
刘杰一听就懵了。
父亲,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你儿子啊!
但他根本来不及说出口,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侍卫给拉走了。
临走时,刘健的眼中下意识划过一丝不舍。
没办法啊儿子,为了咱刘家的前途。
你就先委屈委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