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事情还是朝着朱厚照不愿意看到的地步发展了。
养心殿,御书房中。
弘治皇帝面色阴沉,背着手在御案之前,左右踱步。
他实在搞不懂。
朱厚照作为储君,自己已经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他了。
要参政议政,带他上朝。
要改善朝政,让他推行新法子。
要实行政令,给他开海了。
怎么翻来覆去,太子就是不知道为自己考虑考虑呢?
“叶师傅,你来说说,到底是太子的错,还是你的错。”
“漕运一事到底是谁在管,为何捅到朕这里来了?”
弘治皇帝郁闷的不得了。
整天好像就忙着给朱厚照擦屁股了。
堂堂皇帝,总是给储君善后。
这成何体统?
叶淇大气不敢出,生怕触怒弘治皇帝。
他看了眼在一边的萧敬,得到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后,斗胆说道: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太子殿下一心为国,只是臣眼拙,实在不懂太子殿下要做什么,这才特此来请示陛下,望陛下论断一个结果出来。”
叶淇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可谁都能听出来他语气里的冤枉。
不过,弘治皇帝转念一想。
叶淇好像做的又没错。
他只是在完成本职工作,遇到太子出来,横插一杠罢了。
这种事换做谁都会这么冤枉。
于是乎。
弘治皇帝的怒气自然而然的就到了朱厚照身上。
当他冷冰冰的眼神从叶淇身上,到朱厚照这边时。
朱厚照下意识的一哆嗦。
好像遇到了天敌一般。
“父......父皇,儿臣是真心想为大明百姓造福。”
“木炭本来就有代替品,为何独独抓着昂贵的木炭不放呢?”
弘治皇帝勃然大怒。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那煤能烧?”
“可偏偏只有你聪明,只有你懂烧煤取暖的道理?那些冻死的百姓都不知道么!”
“好啊,好啊!”
“朕有你这么个太子,真是好啊!”
他气极而笑,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杀气。
“萧伴伴?”
“朕的鞭子呢!”
萧敬连忙道:
“陛下,万万不可!”
“太子殿下亦是千金之躯,打坏了不值当啊。”
没人给皇帝递鞭子,弘治皇帝就自己去找。
找了一圈之后,却怎么也没有发现。
朱厚照心里止不住的打鼓。
整个御书房中气氛宛若凝冰。
叶淇在旁是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你说你在哪里“造福百姓”不好?
非要跑到户部来。
但凡在工部也好,刑部也罢。
造点新玩意,亦或是帮忙断个案都行。
偏偏要到户部来。
要知道眼下正是国库空虚,整个户部都处在为填补四处赈灾所需的银子焦头烂额的时候。
陛下也整日派人去户部盯帐,实时汇报进度。
那些内阁大臣们都恨不得把户部榨出水来用。
这么个节骨眼上,太子您糊涂呀!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只能在心里默默叹息,让太子殿下受苦了。
朱厚照跪坐在地上,尽管身体已经屈服了,可心里还在较劲。
他是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就没人相信他。
终于,弘治皇帝找不到鞭子,只能胡乱在太子身上踹了几脚。
“父皇要打便打,父皇要骂便骂,但儿臣始终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给儿臣开一个河运凭证。”
朱厚照的犟脾气一旦上来了。
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可偏偏这时候,弘治皇帝也在气头上。
他每天看着折子上报的数目,各个地方每日都有数百民众冻死。
弘治皇帝爱民如子,他则能不痛心?
“你要凭证,朕就偏不给你!”
“其他事朕可以由着你的性子来,唯独这件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行!”
“绝对不行!”
旋即,他给萧敬使了个眼色,坐回了龙椅之上,气冲的偏过头去。
萧敬无奈,只能扶起太子。
“殿下,陛下也是一片苦心,还望殿下理解。”
朱厚照跪坐的时间久了,双膝都发麻了。
他一把将手从萧敬那里抽出来,挣扎着,硬是要自己站起来。
还赌气似的看着弘治皇帝,说道:
“父皇不让便不让,儿臣自己想办法!”
说罢,一甩袖子,一瘸一拐的从养心殿上走了。
叶淇心惊胆战,紧紧跟在后面。
本打算出门之后,朝朱厚照道歉,没成想对方直接没有打理他。
于是乎,只要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养心殿。
大殿中。
弘治皇帝看着朱厚照的背影,良久未曾说话。
直到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才幽幽开口道:
“萧伴伴,你说朕如此对他,是不是有些过了。”
“太子若一辈子在朕的羽翼之下,又怎能成长呢?”
萧敬低头,沉默不语。
他清楚,天家的事,自己不能插手。
弘治皇帝接着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若是他真能想到什么好法子,朕也乐意依着他。”
“偏偏整出来什么运煤,唉......”
“天亮了,把地龙烧起来吧。”
萧敬颔首,快步下去吩咐小太监们。
没过多久。
阴冷的养心殿中就充满了暖融融的空气。
地龙是建造在皇宫之下的狭长甬道。
冬日里便可在特定的区域烧起炭火,然后热量通过甬道传递遍整个宫殿的下方,带动上面也热起来。
平日里。
弘治皇帝一直秉持节俭的想法,不怎么开启。
不过近些日子天是越来越冷,不用也得用了。
......
东宫,撷芳殿。
朱厚照气鼓鼓的一路上未曾说话,刘瑾跟在后头,也不敢吭声。
他是最了解自家主子的。
若是在这个时候吭声,触了他的霉头,指不定要怎么挨顿打。
索性就不说话了。
直到回了撷芳殿。
朱厚照虎着脸,静静的坐在御案之前。
“刘伴伴,你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为何本宫说的,他就不信呢?”
刘瑾张着嘴,不知怎么回答。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烧煤的烟真的会毒死人?
“回禀殿下,奴婢不懂。”
“兴许,苏公子有妙招呢?”
提起苏策,朱厚照有点苦恼。
买卖煤的事,基本上全都是苏策在指挥实行。
自己只需要搞到一个河运凭证就行了。
这点事都做不好,他有什么颜面回去?
不过,片刻之后。
朱厚照忽然眼睛一亮。
身旁的刘瑾内心一声哀嚎。
完了,殿下一露出这种表情,八成要出事啊!
果不其然。
下一刻,朱厚照窃窃笑道:
“刘伴伴,你说本宫若是自己造一个凭证,他们看得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