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锡不敢触陛下的霉头。
可又看萧敬在一旁欲言又止。
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说道:
“陛下,兴许太子殿下只是回撷芳殿休息了呢?”
“以殿下的天资,小小账册肯定难不倒他。”
哪知“天资”二字是正正好好精准命中了弘治皇帝的痛处。
他气不打一处来的皱起眉头,道:
“太子要真是个笨的就好了!”
“笨鸟都有先飞的觉悟。”
“就怕他自以为是,目中无人。”
“户部多少两榜进士,甚至不乏状元,他一个书都没读多少的毛头小子懂什么?”
“真把自己当什么天纵奇才了吗?”
伫立一边的韩锡被吓得冷汗直流。
本以为萧敬的意思是宽慰陛下。
结果说错话了。
如履薄冰的张着口,不知该说什么。
萧敬恰到好处的说道:
“陛下,万一太子是出宫了呢?”
他的一句“出宫”,顿时让弘治皇帝幡然回想起来。
不过,依旧是将信将疑。
“出宫?”
“出宫又能学会什么?”
出宫像个暗号。
指的自然是苏策。
但旁人是听不懂的,只有弘治皇帝和萧敬两人清楚。
韩锡静静的站在一旁没说话,竖起耳朵细细听。
不禁敬佩起萧敬的智慧来。
“他再大才,不过是个监生。”
“算学可不在科举范畴之中。”
弘治皇帝没好气的说道:
“依朕看,太子就是顽劣,想逃避罢了。”
“萧伴伴,你这就跟朕去趟户部值房!”
“朕倒要看看,太子几时来!”
圣驾起,数十人在前后跟随,阵仗颇大。
户部先前一片拨弄算盘的声音,十余人在值房里人手一个账本。
度支司,仓部司的人都在。
还有两个内承运库的太监,等着以备不足调用内帑。
这都是陛下之前首肯了的。
直到太监唱礼,众人才惊诧的放下手中功夫,都整整齐齐的出来恭迎圣驾。
“众爱卿不必多礼。”
“朕来就是看看你们进度如何了。”
“福建市舶司开海拨的几万两银子拨出来了吗?”
“还有调集的人手,与吏部商议过否?”
弘治皇帝一向操心,大事小情都须亲自过问一边才放心。
户部今日当值的乃是户部右侍郎胡琏。
吏部派来的则是吏部司郎中庄旭。
听闻陛下要来,户部尚书叶淇也匆匆赶来。
他的上一任韩文前段日子刚刚年迈致仕,叶淇新接任户部,尚有生疏。
于是不敢怠慢,大事小情都颇为上心。
刚刚到府上没多久,又回来了。
此刻看见陛下亲临,心中忐忑。
叶淇道:
“陛下前来,下官有失远迎,不知此来所为何事?是什么惊扰了陛下。”
弘治皇帝摆摆衣袖,面色和善,不见怒色。
“无事。”
“朕只是来寻太子,他不在,朕就在这等他!”
提起太子。
一向好脾气的弘治皇帝才略微见了怒容。
陛下的火气不是因为自己,叶淇松了一口气。
但一听太子要来。
刚放下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
太子在的地方,一般都不怎么太平......
叶淇身后。
户部右侍郎胡琏小声的和身边吏部司郎中庄旭说道:
“呃......不知户部最近是什么引来了太子.......”
“此前上朝,太子‘大发神威’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
他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朱厚照的气势着实让人有点害怕。
当官的不怕百姓不通人情。
就怕上司不讲道理。
更何况还是太子,将来的皇帝。
庄旭苦笑道:
“下官就是个从五品,无缘上朝。”
“胡大人别吓唬下官......”
胡琏一瞪眼,道:“什么叫吓唬。”
“太子来是监督工作!你想什么呢!”
庄旭一阵无语。
毕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这老狐狸真够油滑的。
弘治皇帝的养气功夫是极好的。
一坐便是小半个时辰。
手中的那盏茶水都不曾见底。
期间户部的官员们无不是屏气凝息,大气不敢出。
全都兢兢业业的拨弄着算盘。
就连尚书叶淇也是背着手来回转,装出一副四处监督检查的样子。
其实这根本没他什么事。
户部的右侍郎在盯着,尚书能干什么?
他是一把手领导,只需盖印就行了。
可偏偏最大的领导在场。
叶淇想不装都不行了。
来回几步路,炎热的夏天,他竟是出汗都快把官服浸透了。
饶是不到四十的年龄,也觉得头有些晕,眼都重影了。
弘治皇帝心疼臣子,便让萧敬给他一个锦墩,让叶淇歇会。
其实他转来转去,是让弘治皇帝看的也有点烦了。
“多谢陛下隆恩!”
叶淇片刻不迟疑,一下子就坐到了弘治皇帝身旁,以表忠心。
紧接着就开始诉苦。
户部看似是个肥差,可实际上哪都不讨好。
工部伸手要银子赈灾,兵部伸手要银子军需。
吏部要银子发俸禄,就连礼部也要银子办祭祀。
六部里面,也就刑部要钱不多。
掌管国库,就像当家,比任何人都懂柴米油盐贵。
“唉,还是陛下勤政,这才是臣等的福分。”
“国库近来进账十分吃紧。”
“税赋征收的工作还未开始,南直隶去岁的税银也有一部分没到。”
“此番开海,第一笔便是数万两银子,还不知何时能收回来。”
“还有江南发水,又是......”
叶淇有点碎嘴。
一说就没完没了。
弘治皇帝淡淡听着。
等他讲了一大通之后,又招招手唤来了萧敬。
“萧伴伴,朕看叶大人忧国忧民,就把他锦墩去了,让他再看看账册吧。”
“叶大人,如此可好?”
叶淇:“......”
不喜欢可以拒绝,为什么要让我走!
他幽怨的偷偷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又重新站起来“巡逻”去了。
终于。
快一个时辰过去了。
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到萧敬身旁传话。
萧敬当即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来了。”
弘治皇帝坐的腰酸。
听算盘声也早就乏了。
又乏又累,心情可想而知。
于是起身,活动了片刻手脚,冷冷笑道:“来了?”
“那快请进来吧。”
“太子忙啊,就连朕说的话也敢放后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