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讲讲,我喜欢听。”
朱厚照眼里放光,搬好小板凳,一脸受教的模样。
苏策清清嗓子,不紧不慢的端了杯茶水在手里。
茶香四溢,氤氲在小屋里。
“当今大明为富之道,无非几种。”
“为官者富,鱼肉百姓,祸乱一方。”
“为商者富,低买高卖,获利于民。”
“为工者富,以技长人,多劳多得。”
“为农者富,寄身于田,屯地种粮。”
“但要我说,哪一种都不完全适合的大明朝廷。”
朱厚照诧异的眨了眨眼,老苏好像说了,又好像没说。
听君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他列举了几个赚钱的法子,还都给堵上了。
“那怎么办?”
“按你说的,朝廷不是没救了吗?”
“开海不也是做商贾吗?低买高卖,获利于民?”
朱厚照百思不得其解。
显然他的小脑袋瓜还没到能参透这些东西的时候。
苏策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
“那你想想,这些有没有什么共同点?”
朱厚照脑袋一动,立即答道:
“都和银子有关?”
苏策:“......”
“你说的也对。”
朱厚照骄傲叉腰。
“但不如说,他们赚银子,无非是把大明的财富左手倒右手,只是在不同的人之间来回流转罢了。”
“说通俗点,就是把别人口袋里的银子掏到自己的口袋里。”
朱厚照乐了。
“这不是废话吗?”
“不掏到自己口袋里,难不成还给别人赚钱?”
苏策眼睛一亮。
“这就说到到关键的地方了。”
“刚才几个法子都是掏自己人口袋。”
“你想想,开海是掏谁的口袋?”
朱厚照眼中生疑。
“西洋人?”
他顿时觉得开悟了不少。
“你是说,把西洋人的钱,掏到自己的口袋里?”
苏策笑着点点头。
“孺子可教也。”
朱厚照来了兴致,接着说道:
“能把西洋人的银子,赚到大明,肯定是大功一件啊!”
“只不过,朝廷在其中该如何获利?”
“开海之后,江浙沿海富商岂不是更富了?”
苏策略一沉吟,接着说道:
“盐铁都能官营,为何做西洋的买卖,朝廷不能官营一部分?”
“再说了,初开海,所有商贾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正是需要朝廷在其中规范榜样的时候,这岂不是个绝佳的机会?”
朱厚照愈发觉得巧妙。
不愧是老苏,计划都是一环接一环,早就全都想好了。
“到时候,大把大把的银子进国库,想想就觉得来劲啊。”
苏策白了他一眼。
“进国库又不是进你口袋,你来劲什么?”
朱厚照愣了一下。
讪讪笑了。
“咳咳,我这不是,为国分忧吗?”
“大明好了,咱们这些人才能好嘛。”
“我得赶紧回去,跟我爹说说,让他禀报上去。这等好事可不能拖!”
苏策拦住了他,眼神含着深意,说道:
“不能急。”
“你光听了好处,怎么不想想这事有多难?”
朱厚照冷笑两声。
“难?能有多难?”
“大不了让皇帝和太子把那些反对的都通通推出去砍了就是。”
“磨磨唧唧的,我最烦那种人。”
不过说完,他想起当初自己想在朝堂上提出商税的事。
眼睛里不禁浮现几分阴霾。
那帮文臣的嘴皮子,他是讨教过的。
不说是颠倒是非,搬弄黑白吧,也可以说是指鹿为马,鼠目寸光了。
“唉,烦死了。”
“怎么想干点实事就这么难?”
苏策安慰道:
“没事,心是好的,皇帝陛下自然能感觉到。”
“到时候不愁没人支持。”
朱厚照思来想去,觉得苏策说的有理。
破天荒的,头一次生出世事艰难的心来。
不由得长吁短叹。
“此去要是挨了骂,也不枉我为国效力了。”
“就是不知道提出这政策又要和多少人作对。”
苏策眼神怔怔,打量着朱厚照。
他以前光觉得对方身为太子,就是靠着一片孝心,想提弘治皇帝分忧。
没想到,朱厚照也有这等的决心和抱负。
自己之前倒是小瞧他了。
想到这,苏策言辞更诚挚了几分。
“想开海,我估计还会有一大阻力。”
朱厚照:“什么阻力?”
苏策接着道:
“自然是倭寇。”
他这么一说,朱厚照也凝重了几分。
“确实,我疏忽了,倭寇始终横行东南沿海。”
“自打洪武年间,一直猖獗不断,为了剿灭倭寇,大明花了不少心思。”
“光是死伤百姓,卫所水寨兵就数以万计。”
“更不必说,那些南方富户和倭寇相互勾结,富了自己口袋,穷了百姓口粮。”
历年以来东南沿海的奏疏朱厚照都有看过。
他对打仗的事情很上心。
不论是关于漠北鞑靼人的战报,还是东南倭寇的战报。
朱厚照都会一字不落的过目。
所以现在才能口若悬河的讲出来。
苏策笑道:
“没错,正是因为如此,边患不绝,百姓难安。”
“所以要趁着倭寇还未完全伤及大明根基的时候,就彻底把危险掐死在摇篮里。”
平日里。
趁着空闲的时候,苏策研读了很多关于大明官场的书籍。
同时也通过身边的人知道了不少现在朝堂之上的东西。
其实大明当下真正的毒瘤并非外患,而是内忧。
自从大明战神在土木堡把无数明朝精锐搭进去之后。
大明的锐气尽数失在了土木堡,此后代替的,就只有不尽的防守政策了。
明朝武将一派便开始凋零,势力被一再打压,直到彻底抬不起头。
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平衡,阴阳有序,则天道有常。
若是一家独大,肯定不是好现象。
可现在的大明朝廷,就陷入了这种文官独大的境地之中。
但凡有武将想要提出什么政见,便会被人用土木堡一事压的说不出来话。
帝王上行,臣子下效。
所幸当今弘治朝的天子勤政,臣子便都将注意力放在为官从政上。
还没有像嘉靖朝那样疯狂敛财掠民。
不过越是这样,其实朝堂就越是混乱。
所有人都满怀抱负,想一展拳脚,七嘴八舌的提出政见。
相同者抱团取暖,不同者互相攻讦。
皇帝被文臣集团所裹挟。
再加上弘治皇帝本身“从善如流”的特点,便有了几分被文官集团所绑架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