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阳带着李兆先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
衣裳还是在家里找了好久,才翻箱倒柜找出来的。
出了李府,按照之前与同学打听的位置。
两人一路步行。
傍晚时分,余晖将落。
外城街上行人不少,来往熙熙攘攘。
有不少刚吃完饭,赶着去地里的百姓。
李东阳和李兆先并不起眼。
除了面相干净点,身材富态点,大抵就像两个读书人。
“父亲,那些人怎么这个时间出门,还去地里?”
“天一会就黑了,不怕跌沟里去吗?”
平日这个点,李兆先一般要不就在勾栏声色犬马,要不就在家埋头苦读。
还真没怎么来过外城。
李家大少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
李东阳遥遥想起以前,还在湖广一地的茶陵老宅的幼时光景。
略有怀念的捋了捋胡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这你就不懂了。”
“像你们这般世家子弟,十指不沾春阳水,哪里懂种地的事?”
“五六月份,正是农忙时节,百姓要抢农时去。”
“地里麦子刚熟,早收一天,就能早种新的。”
“只有不种地懒汉才会窝在家里,说出去要遭人嗤笑的。”
李东阳说起儿子不懂的事,总不免暗暗自得。
老说你父亲就会当官。
看,你有不懂的还不是要请教我?
李兆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父亲不是总吹嘘以前八岁便入顺天府学,被人称作神童吗?”
“你也是听别人说的吧。”
“再说了,咱李家旧时行伍出身,大父是私塾先生,也没种过地吧?”
李东阳面露尴尬。
这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喜欢揭人短处。
他也不搭话,全当什么都没听见。
当了这么多年的阁老,肚里气量,面子上的功夫可不是盖的。
步行一会,父子俩前后走着。
不时便看见了远处一个小院。
虽与其他宅子并排,却有些独树一帜。
门口绿萝青葱,生机盎然。
就连楹联上的毛笔字似乎也比旁边两家要更有气势。
李兆先眼睛一亮,加快了步伐。
“到了到了,这家住的就是苏策了。”
李东阳定了定神,整理了下衣裳。
又让随行的几个下人提着礼物,在旁边候着。
亲自扣响了门扉。
头回拜访晚辈府邸,李东阳没什么负担。
想着尽量让自己表现的平和点,免得一会让苏策有压力。
哐,哐,哐。
三声叩门声过。
李东阳做好万全准备。
谁知。
屋子里,竟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谁啊!”
李东阳愣住了。
院子里,遥遥传来两人对话。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老黄,你客气点,那是我的客人。”
“......”
“客人?行吧,那我去开门。”
李东阳听见这声音,居然凭空生出几分局促来。
这这这,说来报恩,没说见太子啊?
吱呀一声门响。
两人四目相对。
朱厚照:“......”
李东阳:“......”
李兆先:“???”
最后还是苏策,见几人在门口傻站着,有点纳闷的问道:
“老黄,怎么回事?”
“别再门口傻站着,让客人进来啊。”
朱厚照以极快的速度凑在李东阳耳旁,说道:
“李师傅,本宫现在就是宫里大臣的儿子,姓黄名照,一会可千万别出了岔子!”
李东阳眼底尽是震惊之色。
只得愣愣的点了点头。
李兆先倒是自来熟,跳过朱厚照,探头探脑的往里瞅着。
“苏公子。”
“在下来看你了!”
苏策放下手里书卷,起身一看,发觉竟是李东阳带着李兆先来了。
连忙上前迎接。
“原来是李大人和李公子,在下眼拙,未曾远迎,还望大人恕罪。”
“两位快快入座吧,家宅贫寒,还请不要嫌弃。”
可怜李东阳一把年纪。
还要在三个年轻人面前演戏。
他望了望一边都快涨红了脸的朱厚照,讪讪才反应过来。
“无妨,无妨,苏公子是兆先的恩公,便是我李家的恩公。”
“何来恕罪一说。”
“来人呐,”他手一挥,“把东西都送进来。”
四五个下人都是两手满满,鱼贯而入。
有两两搬着一箱银子的。
还有提着鸡鸭鱼鹅的。
阵势不小。
苏策苦笑着说道:“李大人太客气了,在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必大费周章。”
李兆先笑嘻嘻的背着手,左右看着,似乎很是好奇。
“苏公子说什么呢,救命之恩可是比天还大,在下如何报答都不为过。”
“起初带东西来的时候还怕不够呢。”
朱厚照在一边装作无事发生,不敢吭声。
李东阳也是时不时的往他那边瞅上一瞅,眼神虚浮。
苏策发觉两人之间“眉来眼去”,心里憋着笑。
一个是当今阁老,一个是大明皇太子。
有趣,着实有趣!
为了配合两人竭力的表演,他例行公事般的介绍道:
“李大人,李公子,这位是在下挚友,黄照。”
“这两位是当今内阁阁老,天下文脉之首,李东阳大学士,另一位则是李大人的公子。”
朱厚照笑的勉强,点了点头。
李东阳则是连连摆了摆手:“都是虚名,都是虚名......”
没成想苏策感觉火烧的不够旺,憋着笑又补了一句。
“之前听闻你说,家中长辈在朝中做官,不知老黄见没见过李大人。”
朱厚照:“......”
咋没见过呢,前两天还在他面前,用你查假账的法子,好好耍了次威风。
结果,两人异口同声。
“见过(没见过)。”
说见过的是李东阳,说没见过的是朱厚照。
苏策表情愈发古怪。
朱厚照眼里含着些许怒气,似乎是在责怪李东阳演技不好。
又重新说了一遍。
“没见过!”
“我一个小官的儿子,哪里见过李大人呢?”
李东阳也只好讪讪笑道:
“兴许是我老眼昏花了,黄公子与我一位故人之后相貌有些相似。”
“竟是认错了。”
好说歹说,才把谎圆过去。
气氛愈发尴尬。
就连向来读不懂空气的李兆先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挠了挠头,刚想找点话题。
这时,又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哐哐哐。”
“黄照可在?为父来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