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从苏策家里出来,一路绷着脸,琢磨该从哪搞钱。
西山制盐坊的缺口太大,不论是设备,人力,还是地坊,全都是填不满的大洞。
眼下才刚刚开始运转,工人们也不熟练,效率提不上去。
想要扩大规模,赶紧回本,估计还得再投入不少银子。
所以钱从哪来,就成了朱厚照目前的当务之急。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把东宫里收藏的字画拿出去卖,一幅少说也能卖个十几万两银子。
京城自古不缺富人,更何况还多是朱紫贵胄,祖上传下来的基业就丰厚。
可他想来想去,又觉得是“变卖家产”是找死。
让父皇知道了,免不了又是被骂的狗血淋头。
进了崇阳门,朱厚照一路上都埋头深思,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两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立刻眼睛一亮,快步追了上去。
“两位舅舅,你们好呀。”
张鹤龄脚步一滞,这声音,太熟悉了,简直热情的骨头都酥了。
一回头,果然是朱厚照那张热情洋溢的脸。
“噢,是太子殿下啊,你也好。”
他故作镇定,尴尬的回应。
张延龄也嘿嘿一乐,打了个招呼。
上一次朱厚照拿着两万两的借条来要钱的场景,到现在张鹤龄都历历在目。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以至于张鹤龄到现在都害怕他再来敲竹杠,打自己的主意。
朱厚照快步跟上,站在两人中间。
三人前后走在太阳底下晒的发亮的石板路上,一副甥舅和睦的样子。
朱厚照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舅舅,笑的有些憨厚,似乎以前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眼睛里一如既往的闪过一丝狡黠。
“不瞒两位舅舅啊,本宫最近读书勤奋,父皇赏赐给我了一幅字。”
“咳咳,说是王羲之的真迹,名叫《快雪时晴帖》。”
逃学多了有经验,朱厚照编起瞎话来,也轻车熟路,脸都不带红的。
“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张延龄看着自己哥哥,而张鹤龄的却有些钦羡。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书圣王羲之啊,他的真迹,得多珍贵?
少说,也得值个几十万两银子吧?
并且此等传世珍品,向来是有价无市,就算有那么多银子也买不到。
所以实际价值只能更高,不会更低。
“陛下赏赐给殿下的,就好好收着吧。”
“我府上也有过几幅字画,不过和王羲之的墨宝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张鹤龄有个特点,就是视财如命,不单单是银子,只要是值钱的东西,就都喜欢。
朱厚照对于两个舅舅的特点,老早就摸得清楚。
他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随后立马装出犹犹豫豫的样子。
似乎是有什么想法,背着手,瞥了张鹤龄一眼。
“舅舅说的是,书圣的鼎鼎大名,我肯定知道。”
“就是这个......我留着其实也没什么用,也不喜欢这玩意。”
“所以就想卖了,换几匹西域的好马来玩玩。”
张鹤龄一脸痛惜,但又觉得这像是太子干出来的事。
朱厚照喜欢骑马,不喜欢读书,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
张鹤龄便说道:
“想卖画?陛下肯定不同意,若是知道了肯定骂你。”
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姐夫的性子了。
弘治皇帝向来比较传统,怎么可能容忍变卖宫里东西的事?
朱厚照装作惋惜的点点头:“是呀是呀。”
“所以本宫就想,能不能先把画押给两位舅舅,先借点银子。”
“等到后面攒够了钱,本宫再赎回来。”
他“真诚”的看向张鹤龄,纯真的眼神里没有半点骗人的心思。
张鹤龄狐疑的与他对视。
朱厚照接着说道:“放心,大不了本宫给你们写借据。”
“本宫是大明太子,两位舅舅还信不过吗?”
他拍拍胸脯。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张鹤龄活络的小心思立马动起来了。
能不花钱,就把王羲之的墨宝带回家,摆上一阵子。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啊?
到时候,还能邀请上三五老友聚聚,炫耀一番。
好像,挺可以啊?
张延龄也在旁边起哄道:“对啊哥,咱外甥可是太子,肯定没问题。”
他也听说过王羲之的字,很感兴趣。
于是很快,三人商议妥当。
朱厚照借了八万两银子,写了借据。
又找借口去了趟御书房,趁着弘治皇帝内阁议事的功夫,悄咪咪的拿走了《快雪时晴帖》,差人送到了寿宁侯府上。
直到第二天......
张鹤龄把《快雪时晴帖》挂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上。
怎么看,怎么感觉舒心。
白捡的便宜,书圣的手笔。
全天下简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事了!
张鹤龄沾沾自喜,一边喝茶一边仰着脖子看。
“阿弟,对书圣的墨宝,你有没有什么感触?”
“你瞧瞧这手笔,或轻或重,或快或慢,提按得当,从容不迫,神态自如。”
他越看越觉得痴迷,似乎每一个字都有一种格外的魔力。
张延龄也痴痴的看的入神。
“哥,这一个字得多少钱啊?”
啪!
张鹤龄气的把茶杯往桌上一砸。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
“这是艺术,你懂吗!”
说话的功夫,门外的下人忽然匆匆来传话。
“两位老爷,宫里来人了,好像是陛下召见两位大人呢。”
张鹤龄依依不舍,临走之前还念念不忘的看了一眼画。
脑子里光顾着稀罕宝贝,也没来得及想象陛下为何召见。
反倒是张延龄,有点纳闷。
“哥,咋回事啊,陛下叫咱干啥?”
张延龄没好气的回道:“我哪知道?没准是阿姊又想咱们了。”
“反正去就去,还能在宫里蹭顿饭。”
张延龄点了点头。
结果,一到御书房。
弘治皇帝就黑着脸,眯着眼睛,开口便问道:
“太子胡闹,你们也跟着胡闹?”
“朕问你们,朕的《快雪时晴帖》是不是在你们手上?”
张鹤龄眨巴眨巴眼,又和张延龄对视了一眼。
没闹明白。
“对啊,是在臣手上呢啊。”
“不是陛下您赏赐给太子殿下的吗?”
“他拿画做押,从我这借了八万两银子,陛下看,臣手里还有他的借据呢。”
弘治皇帝咬着牙,不知该说什么好。
朱厚照这个小兔崽子,装的太挺像。
到现在两个傻舅舅都没反应过来。
“胡闹!”
“朕压根就没赏赐过他什么字帖,太子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吗?”
“给他墨宝就是暴殄天物。”
“行了,闹剧也该结束了,赶紧把朕的画还回来吧!”
弘治皇帝没好气的喝口茶水,憋了一肚子的火。
张鹤龄听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太子误我啊!
一次不够,又来一次?
您能不能换个人啊,薅羊毛也不能总逮着一只薅吧?
他欲哭无泪。
但在最后,还是想挽回一下损失。
张鹤龄试探的小心问道:“那陛下,臣的银子......”
弘治皇帝一瞪眼。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朱厚照的名字,你们和朕要什么?”
“谁借的找谁要去!”
这一刻,张鹤龄的心宛若跌落深渊。
损了银子还折画。
太子,你是真没良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