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宫,养心殿,御书房中。
宽大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幅宽八尺,长三尺余的洁白宣纸。
弘治皇帝手拿毛笔,泼墨落字,正在练习书法。
身旁萧敬弓着身子,全心投入的看着。
半晌过后,收笔,萧敬奉承道:
“陛下好手笔,在陛下面前颜筋柳骨莫过如此了。”
“如此一幅墨宝,简直是稀世珍品,估计要是流落出去,恐怕要惹得京城不少大家来抢。”
弘治皇帝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又转瞬恢复了严肃。
“胡说,朕的字哪有那么好?”
“你啊你,整日跟在朕的身边侍候,别的没学到,反倒是练出来一身拍马屁的本领了。”
萧敬从陛下身前的茶杯的倒影中,隐约看到了他翘了下嘴角。
知道自己马匹拍对地方了,会心一笑。
不过,他没有继续得寸进尺,嘴上说了两句臣该死,不再念声。
有心情练书法,弘治皇帝显然是心情极佳。
近日各地奏疏上来,都是些鸡毛蒜皮,没什么大事。
对皇帝来说,无事便是美事。
无事就意味着天下太平,百姓日子过的安心。
他历来宽仁,善待百姓,以守成之帝自比。
见到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自己最欣慰的事。
是时。
门外传话太监来报,左春坊大学生杨廷和来见。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让太监把他宣进来。
心里却是沉下去了一点。
怎么,老天见不得朕清闲吗?
各地刚刚安生几日,太子就又开始作妖了?
朱厚照自打会说话走路起,就没办过让弘治皇帝舒心的事。
弹弓打鸟,夜半失踪,都是家常便饭。
虽然詹事府里每一位老师都说太子聪慧过人,以后必然是一代明君。
可弘治皇帝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这小子的聪明劲儿就从来没用过地方。
杨廷和今天来,估计又是要告状了。
弘治皇帝没了兴致,让萧敬把桌上的墨宝撤了下去,幽幽叹了口气。
刚进门的杨廷和一身青色朝服,外面的风有些大,朝服上的补子都被吹得都有些褶皱。
他拍了拍身上,恭敬行礼。
“臣,杨廷和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摆了摆手。
“来人,赐座。”
“杨师傅,可是又来跟朕告状的?”
他将靠在笔山上,沥干了墨汁的狼毫拿起来,挂在笔架上,面色如水,看不出什么心情。
反倒是杨廷和,气喘吁吁,风尘仆仆。
宫里不让大臣们乘步撵,平日里都是从午门一路走进来。
养心殿在上朝的乾清宫后面,要走的更远。
加之杨廷和心里装着事,一路快步,所以喘气有些粗。
“陛......陛下,臣有关于太子的大事要奏。”
“不是告状,是好事啊。”
弘治皇帝顿时抬了抬眉,面色古怪。
他朱厚照还能干出来什么好事?
太子平常不是忙着瞎溜达,就是骑马追着人跑。
半点储君的样子都没有。
指望他干好事,弘治皇帝觉得自己不如效仿成祖,再往北打一次鞑靼人。
弘治皇帝轻咳两声。
“嗯......杨师傅,你说吧。”
杨廷和激动,手指都有些哆哆嗦嗦,从怀中摸出一份奏章。
“陛下请看,臣刚刚写的详细奏报。”
“太子他们所制的盐,已经足足占到了整个京城的一成啊!”
“整个大明皇城,足足五十余万人,十余万户人家。”
“一成的细盐供给量,陛下可知道有多大吗?”
前朝年间,户部曾有记载。
“大口岁食盐十二斤,小口半之。”
便是说大人一年吃盐十二斤,孩子则有六斤。
自从洪武年间,战乱结束。
百废待兴之时。
太祖朱元璋下令,让百姓休养生息,流民安定,继续种地。
民间耕地面积就开始扩大,百姓平均每日耕作量上升。
相应的,对盐的需求也就变得更多。
所以明朝比历代前朝的人均需盐量都更高。
弘治皇帝起初不太相信,皱着眉头瞥了杨廷和一眼。
但接过奏章,打开细细翻阅之后,竟是慢慢瞪大了眼睛。
“一月出盐五万余斤?”
“此事当真?”
杨廷和不敢欺上,严肃的点头道:
“千真万确,臣专门派人去了趟都转运司衙门,问了专员才拿到这份账目。”
“不过,他们还不知道此中有太子掺和,售盐一事,都是由东宫的侍卫去做的。”
弘治皇帝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回来,长着嘴,反映了一会之后,才喃喃问道:
“这......这些都是太子和他在宫外的那个朋友一起做的?”
“竟然有如此大的规模?”
盐铁生意乃是国营,收益不菲,是朝廷国库的重要开支来源。
弘治皇帝素来极为重视。
海盐晒场距离京师遥远,运输中途会有不少损失。
加上晒盐场分布都比较零散,全国各个沿海都有。
每年光是把盐运到京城,中途运输就要花不少的银子。
现在京城边上就能产盐。
弘治皇帝当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杨廷和苦笑着点了点头。
“陛下,这回太子可是大功一件啊。”
“不仅出盐量多,而且质量绝佳,洁白如雪,细腻如沙,臣是亲眼见过的。”
“据拙荆所言,现在整个大明权贵之中,都流行吃细盐了。”
想起那个整日逃课的太子,就连杨廷和自己也没办法把眼前的奏章和人对上号。
总觉得,这事不像太子做出来的......
弘治皇帝重新看了一边奏章,生怕遗漏了哪部分。
他越看越觉得心惊。
天然的地理位置,加上绝佳的品质,简直有颠覆京城盐业格局的潜质!
“好,好啊。”
“不过,朕怎么觉得,太子不像是能做到这种事的人?”
杨廷和面色一滞。
“.......”
“呃,陛下可能是......小瞧太子了吧。”
“太子殿下自幼聪慧,此等小事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杨廷和说了违心话。
可他又不能不说。
要不然,总不能直接说:“确实,我也这么想。”
弘治皇帝想起曾经萧敬打探到的消息。
招了招手。
“萧敬,朕问你,太子身边那人叫什么来着,朕想不起来了。”
萧敬想了片刻,答道:
“回禀陛下,名叫苏策。”
名字出来的瞬间,杨廷和呆若木鸡。
“什么?!”
“苏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