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有事,更新早一点发哈)
天刚过午,官帽胡同里头。
某个用罢了午饭的老爷子喝光了大玻璃缸子里的最后一口茶,又狠狠的往嘴里倒了一口茶叶沫子,闭上嘴嚼了又嚼,这才把炸酱和大蒜的味道压了下去。
“今儿这天儿可真够怪的啊,刚过了清明怎么就这么闷热。”
老爷子已经胖的低头看不见脚,却还能抬头看得见天。
他左看右看觉得这天儿不像是憋着雨的样子,心里不住的纳罕着。有心出去遛个弯儿散散食吧,却纠结着要不要拿上一把蒲扇。
几条街之外,丘三儿扶着拐棍儿蹲在马路牙子上,一双老眼似看非看的扫视着。
前头不远处三环辅路正在修路,大量车流被挤到了这边,硬把这条双向两车道的路变成了一条川流不息的车河。
丘三儿得意的想“一条大河呀波浪宽,爷的吃穿都在里面。”
一辆4.2L的辉腾从丘三儿面前缓缓驶过,司机把左臂搭在摇下来的车窗上,纯金色的袖扣看上去非常的扎眼。
不过比金袖扣更扎眼的是司机扫过丘三时的那种近乎无视的眼神。
“我呸!”
丘三儿心里倒有七个不服和八个不忿,嘴里低声嘟囔着。
“开尼玛个傻逼辉腾有啥了不起的,老子就是狠不下心来舍条老腿,要不然下个月你就得卖了辉腾去买帕萨特。”
不过丘三儿虽然嘴上嘀咕,却不敢真的往人车前头冲。
开这种好车的人路子广办法多,弄不好讹人不成反而要被人家弄进去。
后头又跟着来了一辆昌河北斗星,挂的还是河南的牌。司机一边看路一边还看着天,明显有点走神。丘三儿见了也只是撇嘴,屁股都不带动窝的。
这样儿的也不能上,开这种车都是苦哈哈。榨不出多少油水不说,这种车刹车还不好,万一一脚没踩住,丘爷可就要上今天的晚报。
远处来了一辆比亚迪秦,透过前车玻璃能看的见带着黑边眼镜的司机和副驾上很温婉的女子,车的后排上还放着一个儿童座椅。
丘三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说中产阶层最有爱了,站起来便准备先热个身。
与此同时,后海某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酒吧之中,已经喝了一个通宵的猴大满面热泪、大着舌头跟猴将军说——
“兄……兄逮,哥哥把话……把话撂这儿。
你这些天的酒我们不……不白喝,以后你就是我们哥仨的亲兄弟,咱们兄弟……呃……长长远远的。
不…不…不过呢,我们离开观里时间可太长了,明天……就明天,无……无论如何……得回去看看。”
说罢这话,猴大自己个儿胳膊一软,咕咚一声把下巴重重的磕在了台几上。两眼一翻不省猴事,咧着大嘴睡了过去。
眨眼间呼噜声就响了起来,灌下去的许多黄汤在猴大肚子里好一番发酵,化作无双口臭从口腔中喷涌而出,熏得人直欲作呕。
猴将军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环顾左右,只见猴二和猴三也已经醉倒在地。
他心道喝成这样居然还念念不忘白云观,猴哥猴哥你可真了不得,既然十万大山都压不住你,那我只好再压上十万座。
穷巷之中,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妖将某个苗条纤细的女妖逼到了无路可走。
他混不顾对方哭的梨花带雨,一把便扯下了自己的裤子,狞笑道“小宝贝,哥让你看点儿好东西!”
月坛公园之中,一株小红豆杉婷婷而立,正在春日的温煦中舒展着自己的枝叶。
一阵春风偷偷的溜了过来,她顺着风轻轻摆动,不知是风调戏了她,还是她调戏了风。
猛然,天地间似有异动。春风顽皮依旧,而小红豆杉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下一刻,红豆杉狂怒勃发。十数条枝干尽皆上指,每一片叶子都仿佛化作了一柄小小的利剑,森森然的剑意透体而出。
虽然才不过是棵一米多高的小树,但此时此刻,她却在懵懂之中依旧把自己当成了那个绝世的剑客。
她扭动着、挣扎着,剑意在她体内聚集,因为大地的束缚,她的动作看上去甚至有些怪异和狰狞。
她是如此的愤怒,又是如此的急切。以至于根系所在的地面被她扯出了道道裂纹,这棵小树竟然要将自己从土地中连根拔起。
一只纤纤的手伸了过来,涂着丹蔻的指尖与树干只轻轻一触,瞬间安静了下来,不多时便渐渐陷入了沉睡。
解青衣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看着林洛眉头微蹙。
那柄得自沈仙居的万木惊春剑就背在林洛身后,此时正在剑匣中跳动悲鸣不已,似乎下一刻就要离匣而去。
“白云观遭遇大变,不日便将有一场恶战!”
解青衣轻声道“阿洛你既然得了神木门衣钵,那就算白云观旁门弟子,此时又该如何自处?”
西边万寿路树居的顶层,张浩在卫生间的外面苦苦的央告。而卫生间的里面,杳杳正气急败坏的刷牙。
“哎,杳杳你别生气了,刚才那药其实没那么苦对不对?还有你刷牙的时候要小心,不要总是横着刷,要顺着牙缝刷啊……”
杳杳心说我偏要横着刷,手里的牙刷在嘴里胡乱的杵着,没多会儿就搅出了一嘴的白沫子,流的满下巴都是。
“你还是不是好爸爸?居然骗我喝那么苦的药汤子,苦的让人直犯恶心,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医生又给改了方子……”
不过杳杳的委屈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因为她透过了卫生间的窗户,看到了东南方的那一片光华闪动。
一种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力量从远处跨越而来,把她和那片光华若有若无的联接在了一起。
白云观中,有灵无灵之物尽皆战栗。
无可抵御的威能正从地下渐渐泛起,将观中的砖瓦、假山、树木、香炉、甚至是蝼蚁震的离地而起,在空气中筛动不已。
静眺以为遇到了地震,他担心下一刻殿宇就会轰然倒坍,慌乱的逃到了院中,于是就看见了那令人绝望的一幕。
一柄剑的剑尖探出了地面,光芒夺目,耀的人双目难睁。
然后,又是一柄剑,紧接着是第三柄、第四柄,最终千百柄剑的剑尖铺满了老律堂前的地面。
似万剑归宗,又似整装待发,剑光闪闪,如同平地起了一片剑林。
许多传说中的神兵利器再一次现身人间,它们的真身早已经随着当年的主人远上九霄,却依然封存了这一道剑影滞留人间。
静眺在里面看到了邱祖师的狮腭剑,看见了尹祖师的青萍剑,看到了王祖师的太虚剑……
这些个前辈高手的佩剑各自龙盘虎踞,被后辈弟子的佩剑像众星捧月一样拱卫在中央。
静眺甚至还看到了师父孙仙梁的佩剑,它就像一个误入高端酒会的屌丝,被一群灿若河汉的剑光衬的如同一根铁条也似,卑微黯淡的缩在一边。
“我不曾在去年种下一柄剑,谁料今年却收获了这一地的利器!”
静眺心中明白,眼下这般光景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倒持七星之阵已经被破,白云观历千年而封印的剑气宣泄在即。
他们师徒两个一直以来最大的依仗、白云观敢于睥睨天下的杀手锏即将失去。
静眺急的上窜下跳,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随手抓来一切可以找到的东西,想把那些突出地面的剑光重新压回到地底下去。
剑光穿过他手中的方砖、石块和香炉,甚至穿过了静眺的手臂和身体,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伤害与痕迹。
这些剑全都源于白云观,又怎会伤害观中一草一木?
静眺放声大哭起来,撒泼似的躺倒在地。心说要是有一剑把我刺死就好了,自己闯下了这塌天的祸事,可是把师父给坑的惨了。
千百柄剑越聚越紧,剑气渐渐凝聚,而后又一波波的向外宣泄。
大地如池,此时如同平静的水面荡起了层层涟漪,瞬间席卷了方圆数百里。
几乎是一瞬间,京畿周边阴阳两界所有修道之人都悚然而惊,忍不住抬头看天。
天地间似乎有上古巨灵正在低声耳语,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至纯至明谓之白,至逸至高是为云。
剑气如潮拍岸而来,一浪高过一浪。
若是秉心正直之辈倒还罢了,那些心术不正的旁门修士、邪术害人的魑魅魍魉此时如同身在洪炉之中,神魂为之颠倒。
甚至俗世凡人之中,要是有人此时存了害人的念头,剑意临身之下,也都被逼的暂时失了神志。
正在跟蒲扇较劲的胖老爷子没来由的一个哆嗦,忽然间觉得清爽了起来。
似乎有人用针在这憋闷的天地间扎了一个眼儿,让外面的清新之气涌了进来。
丘三估摸着提前量,直奔着那辆嘉年华车头而去。
谁料行到半途就是一个愣怔,再醒过神儿来的时候发现嘉年华已经开远,倒是有一辆拉着警笛的消防车正冲着自己疾驰而至……
猴大猴二和猴三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嘴里胡乱地嘟囔着什么,再一次沉沉的睡去。
穷巷中的男妖被那剑光一逼,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原本身下的剑拔戟张一瞬间就变成了温顺贤良,缩在那里好不小巧。女妖看的眼睛都直了,心说你张牙舞爪半天就让老娘看这个?
月坛公园之中,林洛默然不语,瘦削的肩背却渐渐挺得笔直。
杳杳手里的牙刷啪的掉在了地上,一种名为命运的力量重重的砸在了她幼小而孱弱的身体上,让她一下子瘫软在地。
门外,听到了响动的张浩已经开始狂暴的撞门。
白云观正院之中,邱祖师的佩剑猛地向空中一跃。
其余各剑紧随其后,在空中凝聚成了一柄数丈宽数十丈长的巨型光剑。似缓实疾的向着正上方的天空激射而去,一瞬间的光芒甚至让正午的太阳为之失色。
片刻后,那百倍于雷鸣的巨响才传入到静眺的耳中,将小道童震的晕了过去。
轰鸣声惊闻三界,无数神、妖、鬼、人都满怀惊惧的看着那破天一剑。
天空中剑锋直指苍穹,剑光与空气剧烈摩擦,滋生出无数金色的电光缭绕在剑身四周,看上去更添十分威势。
剑光上指,百丈之内的雾霾与灰尘顿时燃烧殆尽,露出了头顶上青湛湛的天空;
斜风细雨挡在前面,剑光过后,风住、雨歇,连风和雨都远远的躲了开去;
几个后知后觉的江湖菜鸟御剑来看个究竟,剑光过后,天空中像洗过一样干净;
不知多少公里厚的云层挡在前面,剑光过后,云飞云卷,云层中仿佛开了一个大洞,经久不能闭合,露出后面漆黑的夜空和闪烁的群星。
一群刚刚历经千辛万苦飞到地球的域外天魔无意中挡在了路上。
去年他们的先头部队在崆峒吃了一个瘪,被一位年轻的瞎子刀客杀了个落花流水,今年大头领带着百倍的兵力又发起了远征。
头领刚狂喜着说了一句“兄弟们,这是我们的一小步……”。
话音未落,那道磅礴的剑光就兜头杀至,用灰飞和烟灭告诉他们这一步迈的错了。
剑光赫赫、无可阻挡,一剑就将这天捅了个窟窿,最后消失在苍茫的太空之中。
神州之上,许多有心人目送着那道剑光飞出天外。或惊、或惧、或喜、或忧、或欢欣鼓舞、或振剑而起、或莫名其妙、或若有所思。
京城中的某一处,陈七尺收回了看向天空的目光,微笑道“善哉”。
他将一份写满了地址与清单的纸片交到了管家的手中,轻声道——
“就是这些家,我们这就按顺序去依次拜访”。
说罢,他放下了马车的垂帘,缓缓靠坐在软榻上,舒心的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