鹈岭狐势却是如孙国瑞想的那样没脸见人,当天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府上。
这种事情太丢人了,以至于妻子问起变故的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说。
只是夫妻一体,在妻子的追问之下鹈岭狐势还是说了当日的变故。
曼华毕竟也是坐过女官的,听到丈夫的惨状不仅没有出声安慰反而笑出了声。
鹈岭狐势:“???”
婆娘,你什么意思啊???
曼华笑着道:“你啊,得了便宜还卖乖,五十杖变二十杖,少了整整一半多,你这还不满意啊?”
“可那二十是廷杖,这...这让我以后怎么在同僚面前抬起头来啊。”狐势辩解道。
当初王上摘下林尽忠的乌纱帽作势往里面撒尿,让当朝宰相颜面无光,在朝廷之中都直不起身来,成了众人的饭后谈资。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依然有人拿着这件事出来说事,那自己呢?
作为被王上当众廷杖的阁臣又要成为多少人眼中的笑柄?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在跌落的时候就会摔的越惨,因为这就是人性。
而肃国,除了双王以外又有谁的身份能高过阁臣呢?
这也是鹈岭狐势称病赋闲的原因,丢不起这人啊。
曼华懂他的想法,但却不想顺着丈夫的想法来,她开口道:“你觉得林相丢脸吗?”
说着,她摇了摇头,作势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肤浅的人呢?我问你,当初王上为什么当众折辱林相?
因为王上要以黄金修筑行宫,林相以为劳民伤财便出言驳斥。
你说众人将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可他们究竟嘲笑的是林相还是他们自己?”
“竟然是这样。”狐势恍然,他是半道子肃人,对这些事还真不清楚可随后神色又是一暗。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嗯?...等等,好像还真有关系。
诏狱的问话只有王上与自己在场,外人看来自己是因为正直劝谏这才被王上当庭折辱。
这不妥妥一个翻版林相吗?
心结一下子打开了,屁股也不觉得疼了。
当即便想要人追回前往吏部请假的下人。
曼华不愧是大氏族出身,远比狐势这种泥腿子出身看的通透,她劝阻道:“夫君,你是从南方来的,生活习性上自是带有南方的风气,若你受了廷杖以后若无其事的出现在百官面前,你让百官怎么想。
他们会不会想到这是王上特意为你造势?
而你身为北派阁臣,身上又有什么闪光点值得王上如此作态?是不是你身处北系,心向南派特意向南派投诚了?”
曼华说的很有道理,鹈岭狐势的心虽然沉寂下来又隐隐难平。
这就是王上的手腕吗?
臣子选择君王的时候君王也在选择臣子,若自己没能看出这一点,鹈岭狐势相信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鸡飞蛋打了。
曼华心里其实还有话没说出口,你既然都跟王上摊牌了,为什么不把派系的名单给王上,这一顿廷杖真是自找的。
不出所料,在他没去早朝的那天,有许多与自己亲近的官吏带着礼品登门拜访。
有几位亲善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还将自己族中的族夫带来给鹈岭狐势解开心结。
得亏狐势的心结被曼华提早解开了,不然他怕是得更加抑郁。
因为人家开解的方向能够让鹈岭狐势羞愤欲死。
若不是知道北人性格,狐势当场就裂开给他们看看。
第五日,宫里来了人,是一名御医带着口谕来的。
御医的身份地位很低,毕竟天子从不会生病,又没有子嗣,他们一般都是给宫中的宫女,宦官,最多在加点侍卫看看。
一点油水没有,还老遭官吏白眼,毕竟真正有水平的医者都在民间,谁会来宫中受这鸟气。
所以说,就眼下肃国的情况,御医的地位比宦官都不如。
但,这只是明面上的,宫中的女子,宦官可不会在御医面前摆架子。
可这丝毫不影响官吏瞧不起御医,他们的家医拉出来都比这些个御医要顶尖。
眼下,王上让御医带着口谕过来,在外人眼里除了轻蔑阁臣以外无不透露着另一层皮含义。
寡人不管你有没有病,明天的你是绝对不会有病的。
听闻消息的众吏义愤难当,当众折辱阁臣还不够,还派人前去府上折辱,有你这么当君父的吗?
只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天子,他们却也无可奈何。
怨言隐隐流传,只是目前还没有出头鸟敢站出来驳斥天子。
至于处在风暴中心的鹈岭狐势,此刻送走了来府上为他看病的御医。
搞得御医一阵精神恍惚,十分怀疑阁老神智出了异常。
天呐,阁老竟然没有对我冷言相向。
天呐,阁老竟然把我送到了门口。
御医站在门口久久无言,最终只能对鹈岭狐势抱拳答道:“阁老,您要保重身体啊。”
鹈岭狐势含笑应了。
当鹈岭府门口的事情传出的时候,又是一阵怒火中烧。
世道如此昏暗,难道就没有义愤之士站出来肩挑大梁吗?
众臣无不怀念起那个清明的朝堂,再忍忍,在等两天,马上就有人能治王上了。
鹈岭狐势此时却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悸动,送走了御医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对曼华说道:“夫人,王上要我返回朝堂。”
曼华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的心思何其通透,一下子就猜到了其中的不妥:“王上行动如此急迫,我担心其中可能另有变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见丈夫一下子沉了下来,曼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鹈岭狐势道:“别问了,我这是在保护你。”
曼华:“???”
什么东西?若我能早知道事情也好早做准备,你是打算让我被突然打一个措手不及吗?
怒气一上来,她立马揪住狐势的耳朵往上一提:“好啊,还真有事瞒着我,开府十几年,你胆儿也肥了,生死攸关的大事你不说,是打算带着一家老小不明不白的跟着你趟浑水吗?”
“疼疼疼...松手...松手...”狐势那叫疼的一个龇牙咧嘴,他们是另房成婚,男女的地位是平等的。
连子嗣都是又带姓又带氏,跟如今的王室一样。
所以,狐势跟他妻子之间并不存在着地位偏差,自然而然的,夫妻也不会一方盲目的倒向另一方。
都是有主见的主。
曼华愤愤的松开了揪住狐势耳朵的手,一脸正色道:“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虽然狐势不觉得告诉妻子是正确的事,但以目前的形式,他不说似乎是过不了关了。
揉了揉疼痛的耳朵,他看着妻子的眼睛郑重道:“这事很沉重,你真的要知道吗?”
“夫妻是一体,不论你知道了什么,但在外人看来你知道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吗?”
说着,她语气开始变得柔和:“夫君,或许你藏着那件事觉得让我难以承受是想保护我,但你跟我再一起也有十几年了,你应该了解我的性格,我不是那些柔弱的女子,更不会不知轻重,我能够承受的起苦难,也能藏得住秘密。
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让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鹈岭狐势听得感动,便将自己的经历道出。
曼华听闻消息以后并没有狐势想象中的震惊,或者说诧异多过震惊。
曼华是知道鹈岭狐势背后有人的,不然怎么能够未及不惑就入职阁臣。
曼华也知道鹈岭狐势知道她知道狐势背后有人,这是夫妻之间的心照不宣。
可曼华以为,那是坤梁王的人手啊。
整个肃国谁不知道坤梁王把王上当成儿子养,毕竟当弟弟,可真没这待遇。
授人以渔又授人以鱼,谁会这么待弟弟?
所以,在儿子身旁安置一个引导其向善,帮助他解决国内困难的人才合情合理。
但狐势今天的说法,却打破了她以往的猜论。
这下,曼华知道王上为什么急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