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姐姐的病有复发的症状,必须要入院治疗。”
花园中的长椅上,樊玲眼中蕴着担忧,与何子亮一道坐了下来。
“不要太担心,有威尔逊医生在。”何子亮握住了她的手。
“我很害怕,我怕,我怕裴湛山真的不会回来了,我也怕,怕姐姐会挺不过这一关,”樊玲的眼睛中满是泪水,裴湛山和樊亭,是她最最爱的两个人,是她最最在乎的两个人啊。
何子亮伸出胳膊将她揽在怀里,“相信我,都会过去的。”
“子亮,你能不能再发一封电报回去,请人再去打探一下他的消息。”樊玲看着何子亮的眼睛,央求着开口。
“好,我马上就去邮局,托国内的亲戚朋友多打探打探,玲玲,你不要着急。”
何子亮的声音温厚,并没有丝毫厌烦与发怒的样子,樊玲心里有些歉疚,忍不住说,“子亮,谢谢你。”
“傻话,和自己丈夫说什么谢?”何子亮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你安心照顾大姐,其他的事全都交给我。”
何子亮说完,自然而然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踏实,一如他的人一般,没有惊涛骇浪,而是细水流长。
樊玲静静地依偎着他,她想,自己是时候要把裴湛山放下了。她想起自己与裴湛山的那三年婚姻中,裴湛山从未这样抱过她,即使有时候趁着他睡着,她会大着胆子主动地去贴近他,他给她的也只有一道冰冷的背影,樊玲轻轻闭了闭眼睛,近乎贪恋般地偎在何子亮的怀里,与他轻声说了句,“我们要个宝宝吧。”
何子亮揽在樊玲肩上的手微微一颤,他看着樊玲的眼睛,许久都没有出声。
“怎么了,你不想要吗?”樊玲问他。
“怎么会,”何子亮默了默,道,“玲玲,我有耐心,我希望你是决定能与我一辈子走下去了,我们再去考虑要宝宝的事。”
“傻瓜,”樊玲的眼睛温柔,“就是想和你过一辈子才会这么说啊。”
“玲玲?”何子亮大震。
“等姐夫回来,他们要有他们的生活,咱们也要有咱们的生活,不是吗?”
听她改口唤回了姐夫,何子亮心知她是彻底放下了过去,他只觉心中百感交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复又将她抱在了怀里,樊玲回抱住了他,在这一刻,她将裴湛山彻底从心中放下,将他放回了最开始的位置上。
辽源。
裴湛山被送入了战俘营。
刚开始时,他在营中受到了优待,有单独的房间,每日的三餐都是按时为他送来,甚至饭菜中有肉有酒。
他的药瘾仍是会犯,每回犯时仍是痛不欲生,曾有医生将针管送到他面前,欲为他继续注射吗啡来缓解他的痛苦,他咬着牙将那针管摔在了地上,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药瘾发作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发作时的痛苦也越来越短。
裴湛山知道,这一关他算是挺了下来,但日本人折磨人的法子绝不仅于此,将他送到战俘营中仅仅是一个开始。
营中的日军对他十分和气,每日里都会有人来与他说上两句话,裴湛山明白,他们仍是没有死心。
裴湛山不曾搭理过这些人,事已至此,他也不再绝食求死,落在他们手里,既然求死不成,裴湛山决定好好活。
每日里送来的饭菜他都会吃个干干净净,他不知道这些好饭好菜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日后还有什么磨人的法子在等着他。
一个月后,他的房间中来了一位比之前的指挥官级别更高的将领,请他出任南京傀儡政府的上将军。
裴湛山心知,这应当是日本人给他下的最后通牒,在战俘营中的这些日子,他不是没瞧见战俘们过的日子,他们的手脚都是被绳索缚住,每日里被日本人拳打脚踢,他也曾看见过战俘受审讯,受审讯时,战俘的身子会被高高地吊起来,紧缚住双手,哪怕发出一声最轻微的声音,也会受到日本人的毒打。
此外,战俘们还要去做苦工,哪怕眼下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他们只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外劳作,从早到晚不得休息,若有人支撑不住,或是染上风寒,日本人会将这些人捆在木桩上,充作练习刺刀的活靶子。
他们平日里的吃食也是连猪食都不如,饭菜中多是霉变的食物,偶尔还会夹杂日本人的烟头,战俘营地处偏僻,长日无聊,看守经常会拿战俘取乐,逼着人饮尿,逼着人从胯下钻过,逼着人学狗叫的事时有发生,日本人有意让裴湛山看见这一切,一切都已是不言而喻,裴湛山若再拒不配合,这里的战俘们就是他的下场。
“如何,裴将军,您是否接受天皇的任命书,出任南京政府的上将军。”日军军官将那一份任命书向着裴湛山面前推了过去。
裴湛山看了一眼任命书,他抬起眼睛,向着对面的日军军官问了句,“我若不答应,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我?”
“裴将军,我们认为您不会不答应,您在这住了这样久,您应该清楚,和皇军作对的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日军将领说着一口蹩脚的中文,看着裴湛山的眼睛。
裴湛山笑了笑,将那份任命书随手扔在了日军将领面前,“我既然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我无话可说,但让我投靠你们,”说到这,裴湛山顿了顿,继续道,“你们还是死了这份心,我裴湛山什么都敢做,就他妈不敢做汉奸。”
日军将领神色冷酷,一字字地开口,“裴将军,您可要想清楚了。”
裴湛山站了起来,也是一字字的说出了一句话,“求仁得仁,又有何惧。”
美国。
樊亭披着披肩,坐在院子里,静静地陪着念念在那里画画。
念念在画板上画了一个穿军装的人,樊亭知道,那是女儿的思念,她在想念着父亲。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画完了最后一笔,念念有些失落地垂下了手中的笔,转身与母亲问道。
樊亭心里一酸,她想告诉孩子,爸爸很快就回来了,可话刚到唇边便被她咽了回去,这样的话她已经说了太多遍,看着念念清澈的眼睛,她伸出手将女儿揽在了怀里,声音又轻又柔的告诉她,“念念,妈妈答应你,妈妈一定会帮你把爸爸找回来,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