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内传来的消息,说是日军将这场战役中牺牲的师长级别以上的将军全都葬进了西山陵园,照我看,这个消息也不定属实,八成全是鬼子的虚情假意。”
灯光下,何子亮眉心紧皱,对着一旁的樊玲开口。
樊玲穿着一身黑色旗袍,她的脸色仍是苍白的,有些失神般地问了句,“所以,他是真的牺牲了吗?”
何子亮叹了口气,握住了樊玲的手,“我不知道,玲玲,你不要太担心,我们都应该相信裴督军福大命大,他一定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怎么保住?”樊玲的眼眶湿润了起来,“跟在他身边的亲兵全部战死了,就连林副官也死了,他身为最高指挥官,他要怎么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他不是能向鬼子投降的人,他不是的!”
见樊玲情绪这般激动,何子亮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压下心中的涩意,仍是温声安抚着樊玲的情绪。
樊玲哭泣了片刻,蓦然想到眼下她与何子亮还在新婚,她却已是穿上了黑衣,为了另一个男人这样难过。
她抬起红肿的眼睛,与丈夫十分歉疚地说了句,“子亮,对不起。”
何子亮手势轻柔地为她拭去了泪水,“我懂,你爱过他,但我相信,今后你心里的人只会是我。”
樊玲望着如此敦厚的丈夫,心中只觉感叹,上天终究是厚待了她。
听见身后的脚步,何子亮与樊玲都是站了起来,见樊亭下楼,樊玲迎了过去,唤了声,“姐姐。”
“刚把念念哄睡着,让你们等急了吧。”樊亭声音轻柔。
樊玲摇了摇头,她上前握住了姐姐的手,见樊亭仍是穿着平日里的衣裳,一件蓝底白花的旗袍,外面搭了一件浅色披肩,她瞧着有些茫然,小声问了句,“姐,你,你不换衣裳吗?”
“换什么?”樊亭轻声反问了一句,“换孝服吗?”
樊玲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
樊亭挽过樊玲的手,拉着妹妹与自己一道坐下。
何子亮见状心知姐妹两定是有许多话要说,只去了一旁的偏厅等候,好让姐妹俩说一说体己话。
“二妹,我不要换孝服,念念也不用,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还活着。”
“姐姐?”樊玲心神剧震。
“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和我说,等打完这场仗,也许很多年都过去了,可能那时候念念都要出嫁了,我还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樊玲的心提了起来,紧紧地看着樊亭。
“我答应了他,所以,我想他一定会回来,来找我和念念。”樊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柔,与妹妹说道。
樊玲的鼻子酸涩起来,她点了点头,说,“嗯,他会的。他是那么的爱你,也是那么的疼念念,他会回来的。”
樊亭抚上了妹妹的面容,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二妹,听姐姐的话,好好地去和何先生过日子,生几个小娃娃,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要珍惜当下。”
“姐……”樊亭的视线模糊了,她低下头将脸庞靠在了樊亭的肩膀,樊亭伸出手揽住了她,“何先生才是最值得你珍惜的人,把过去都忘了,不要去做那个等待的人。”
樊玲听着姐姐的话,有眼泪无声地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她沉默了许久,终是和樊亭用力地点了点头。
屋子里灯光昏暗。
“裴君,你今天觉得怎么样?”
病床前站着一个身形矮小的日军指挥官,他留着八字胡,向着病床上的一个男子问道。
那男子看起来极为虚弱,显是受了极重的伤,许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也防止他自戕,他的手脚被尼龙绳束缚住,让人动弹不得。
听着那日军指挥官的话,男子微微睁开了眼睛,即使身陷敌手,身受重伤,即使被人束住手脚,他的黑眸仍是炯炯有神,透着凌厉的光,对着那指挥官哑声问了句,“你们救活我,想从我嘴巴里知道什么消息?”
指挥官点了点头,“裴君,我们希望你配合,你身为支那高级将领,我们希望你可以将你们接下来的作战方针告诉我们,以减少皇军的伤亡。”
那男子闻言,唇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意,又是闭上了眼眸,完全不曾将那指挥官放在眼里。
指挥官等待了片刻,见裴湛山始终不曾出声,指挥官点了点头,说,“看来裴君身体还未恢复,过两日我再过来,告辞。”
指挥官微微鞠了一躬,离开了病房。
“长官。”有护士端着药盘上前,与指挥官低声开口。
“他的情况怎么样?”指挥官问。
“他受的伤十分严重,虽然这几日已经清醒,但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即便活下去,他的身体机能能恢复几成也是未知。”
“他活不活得了我不关心,但我要从他嘴巴里得到我想知道的消息!”指挥官皱起眉,对着护士呵斥道。
“长官放心,我们为他注射了吗啡,他现在已是对吗啡上瘾,我相信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吗啡的诱惑,您想知道的秘密,要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告诉您。”
听着护士的话,指挥官的眼睛大亮,满意地点了点头。
三日后。
全身仿佛有蚂蚁在爬,四肢百骸全是钻心的痛,从皮肤到骨头,从脚趾到头顶,如蚁噬骨,若有一把枪在手上,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杀。
病房外,指挥官身后站着几个医生与护士,其中一个医生开口道,“长官请看,他现在的药瘾已经发作,正在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您现在去问他,他一定会告诉您实话。”
指挥官走进了病房,向着病床上的男子看去,就见他脸色苍白,涕泪横流,出了一身的虚汗,却仍是咬紧了牙关不曾发出一丝声音。
指挥官示意身后的护士将针管中的吗啡送到了那男子面前,与那男子说,“裴君,我个人非常欣赏您的军人武德,只要你与我说实话,我们有数不尽的吗啡供你享用,除了吗啡,我们还有美女,珠宝,我们大日本帝国能给你的,远比你们的支那要多得多。”
那男子听了这话,他动了动唇,似乎要说什么,指挥官见状登时靠近了些,想要将他的话听清楚,待指挥官靠近后,那男子却只是冷笑,几乎用尽浑身力气,将一口口水用力吐在了指挥官脸上。
指挥官面色微变,他慢慢站直了身子,擦去了脸上的那一口痰,眼中的光阴冷而刻毒,“既然裴君拒不配合,那就不要怪在下翻脸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