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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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转眼天气便暖和起来,无尽国三年一度的科举在春寒料峭的日子里悄然而来。
这段日子京城来了许多外来人,大多是参加科举的考生。他们的到来使得长宁城的客栈生意一瞬间变的火爆起来,几乎是店店满员,就连平日里生意冷清的小店也住满了人。
侯府中,沈氏将林朗叫到身边,殷殷叮嘱:“朗儿,明日就是科考开始的日子了,准备的怎么样了?”
林朗听闻沈氏的问话,实事求是道:“刚准备的儿子都准备了,只是对于科举,再足够的准备也是不够的。”经过几个月的学习苦读,林朗比以往有进益了些,性子倒是一如既往的谦逊平和。
沈氏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自然是看重的,也相信自己的儿子是最好的,于是笑着道:“那就好,以朗儿的勤奋定然拔得名次,明日就要下场,你今日多多休息,母亲就不打扰你了。”
告别林朗后,沈氏并没有回房,反而去了林家的祠堂。祠堂里面供奉着林家的列祖列宗,沈氏在蒲团上跪下,表情诚挚。
“列祖列宗在天有灵,请保佑朗儿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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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听说二夫人去了祠堂,求祖先保佑大少爷高中呢。”繁花立在林颦儿身边,一脸八卦。
“二夫人掌管中馈多年,断不会如此善罢甘休,若是大少爷不中还好,若是真的高中,她岂不是要与小姐为难。”流年不乏担忧的道。
林颦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气自她眼前飘散,使她有一种朦胧的神秘感:“大哥这几个月准备充分,想来取得名次应是不难的。”
“若真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若锦依旧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只是眼神中多少透露出忧心。
林颦儿放下茶杯,笑靥如花:“我说大哥会取得名次,但前三甲,他未必有缘。我听闻今年月风吟和秦焘也会参加,秦焘文采风流,月风吟才思敏捷,单这两人便很难应付,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外来的考生。”
“那照小姐这么说,大少爷是不会高中的了?”繁花的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
林颦儿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繁花收敛了些神情,便听林颦儿道:“大哥性子单纯温和,本就不适合官场,只是林家子嗣单薄,二哥又身子骨不好,大哥便少不得要承担一些重担。”
虽说如此,林朗本身的实力并不如出众,今年又多了月风吟和秦焘这样有力的竞争对手。对于月风吟为何会参加科举,林颦儿隐约知道一些。据九重司的情报,月风吟的生母于年前过世了,据说是因为忧思过度,引发心病而死。
原以为月风吟会因此而颓废,却不料月风吟只是安静的操办月母的丧失,安静的守孝,月母出殡后的第三天,月风吟主动找到月国公,要求参加今年的科举,他说这是月母的遗愿,月国公自然不会阻拦。
别人不知道,林颦儿却是清楚,月母是月风吟的软肋,有月母在一天,月风吟便要受月家挟制,以往月母坚持着不离开,一来是舍不得儿子,二来是月风吟没有长大。
如今月风吟已经成长到令月母欣慰的程度,或许月母早知自己是月风吟的拖累,却不舍得离开,但在经历林颦儿一事后,看到月风吟因无能为力而伤心流泪,月母如何能不动容。
虽不知月母交与月风吟的最后一封信说了什么,但月风吟不再沉寂,月家或许不再牢固如铁板一块,大厦即将倾颓。对于林颦儿而言,月家人如果能够窝里斗是最好不过了。
“小姐,海公公来了。”就在林颦儿想的出神的时候,小海子回来了。
“小姐,杜伶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小海子先前暗中林颦儿的吩咐,给杜伶补身子,杜伶果然没有辜负林颦儿的期望,竟然真的怀上了。
林颦儿露出一个温软的笑:“这可真是好事,锦绣,替我送点东西过去恭喜父亲。”
“是。”
锦绣按照林颦儿吩咐,给林正送了两千两银票,锦绣看着有些疑虑的林正,恭敬的道:“小姐说这两千两里有近半年的俸禄,剩下的银子是小姐孝敬老爷的,民间常道养儿防老,小姐虽不是儿子,却也想略尽孝心,请老爷一定收下小姐的孝心。不仅如此,以后小姐的俸禄都会交给老爷。”
林正本来对林颦儿抢了他官位之事颇为不满,然而,林颦儿今日的举动倒叫林正有些动摇。他虽不能继续做官,可俸禄却一点不会少,不仅如此,林颦儿还让人多送来一千多两,眼下杜伶怀孕,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林老侯爷家教极严,他能够得到的银子有限,眼下林颦儿送来的银子正好解他眼下困境,真如久旱逢甘霖。
而且,他这个女儿如今掌着侯府的家,如果以后真有什么事,他以她父亲的身份,她总不会坐视不理。
林颦儿若知道今日的这一手,竟让林正生出这么多想法来,不知是何反应。不过不管如何,林正对林颦儿的态度到底好了许多,还特意向锦绣嘱咐好好照顾林颦儿,倒真如慈父一般,若非锦绣心里清楚林颦儿平日里林正的关系,恐怕也要被他骗了。
回去后,锦绣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林颦儿,语气很有些不屑,却碍着林正是林颦儿的爹,不敢多说什么,想起林正温和的态度,锦绣非但不高兴,反而有些忧心:“小姐,恕奴婢直言,今日您出钱替大老爷解决了银子问题,大老爷以后若有事说不定会盯上小姐。”锦绣这话就差说林正会贪得无厌了,而且锦绣竟然用上了盯字,可知对林家人多防备。
林颦儿倒是不怎么担心:“我现在帮他,是因为他对我有那么点用处,等此事一过,他对我再无用处,所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我如果在他那无所可得,为什么要舍。”
林颦儿说的嘲讽,对林正更是丝毫没有感情,只以价值论之,不仅对林正,对林家的人,林颦儿都是礼貌有余,亲近不足。林家人在林颦儿眼中,还不如锦绣几个来的可亲。
科举这日,考场前人满为患,林颦儿并没有去,倒是繁花爱凑热闹,去观了一会儿,回来将盛况对林颦儿一通描述。
科举的七日对于考生而言,是不小的折磨,可对于林颦儿这种场外之人,却是如白驹过隙。
听说林朗出来的时候,脸色发青,脚步虚浮,好似喝多了酒一般。沈氏见他的样子,想问的话都憋在喉咙里,不敢打扰林朗。
林朗如此,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秦焘和月风吟回府后便屏退众人,足足睡了两天,才缓过神来。
半个月后的放榜,与林颦儿所料相差无几,前三甲分别是月风吟、柳州才子刘显、秦焘。至于林朗,虽没挤进前三甲,却得了个第五名,也算是不错的成绩。
然而,沈氏却并不十分满意,第五名也不错,可是有前三甲珠玉在前,林朗便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前三甲除了刘显是贫寒子弟,月风吟和秦焘都是贵族,况且两人长相出众,气质超群,游街那日便吸引了无数女子,有些大胆的女子甚至将帕子、绢花往两人身上抛。
秦焘一路挂着风流倜傥的笑,所过之处的女子都被他的笑容迷了去,而月风吟虽然面容清和,却稍显冷淡。只秦焘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才会开口说上两句话。即便这样,那些女孩子还是被月风吟清风朗月般的气质深深吸引。
这些都是林颦儿从繁花口中听到的,自从有了妖孽,林颦儿的生活过的水深火热之余,倒是全然忘了与月风吟的过往。眼下从繁花口中听到月风吟,也不过是个认识的人而已。
“想的这么入神,莫不是后悔了?”妖孽凉薄带着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颦儿闻言回头,有些不解的问:“后悔什么?”
染欲烬走到床边,如在自家一般躺到床上,嗤嗤笑道:“月风吟如今是状元,却还缺个状元夫人。”
林颦儿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反问道:“那你认为我该后悔吗?”
染欲烬似笑非笑的看着林颦儿,半晌才开口:“你敢,即便是本座不要的东西,也容不得别人沾染,否则本座会毁了它。”
这倒确实是妖孽的作风,林颦儿不在意的笑笑:“我自然是不敢的,也不屑,好马不吃回头草,月风吟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将他挂在心上的人不是我,是你。”林颦儿含笑看着染欲烬,妖孽不仅变态,还很霸道,只是总这般试探实在没意思,不如索性说开。
染欲烬冷嗤了一声,微微别开头,似乎有些不满被林颦儿挤兑,但不知为何,却没有出言反驳。
染欲烬极少傲娇,本以为顶着那样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耍傲娇会十分怪异,谁知倒是有一点可爱。
可爱?林颦儿甩了甩头,她怎么会觉得妖孽可爱。林颦儿笑着走上前,坐到染欲烬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千岁爷这是同颦儿闹别扭吗?”
染欲烬转过头,脸色沉沉:“别用那种对小孩子的语气同本座说话,过两日,会在行宫举行庆祝宴,沐南洲会在庆祝宴上向皇帝提出娶你。”
“拖了几个月,终于还是来了,只可惜,祖父他老人家注定要失望了。”
*。
在众人的期待中,三年一度的庆祝宴终于来临,来参加庆祝宴的除了皇室成员,各个官邸的朝臣官眷,还有此次科举的前一百名。每次的庆祝宴最吸引人的是皇帝会亲自宣布考中考生的去处,所以凡是能够参加庆祝宴的考生无不挖空心思,希望得到皇帝青眼。
至于没被选中的考生,还有第二条路,若能被皇帝所出的皇子相中,收到府上做个幕僚,也是不错的。虽说夺嫡一事,九死一生,但富贵险中求,见识过名利场的人若想不动心,实在很难。
除了这两种人,还有一种人,希望凭借自己的才学品貌被哪个官家小姐相中,做个上门女婿,得到岳家扶持,从而一点点往上爬。相比前两种,这种选择比较为人不齿,然而,富贵当前,名声又算的了什么,只要能够过富贵日子,谁还在意这个。更何况,多年之后,熬死了岳父,自己当家做主,谁还会记得当年的事。
是以,每年的庆祝宴倒也算是一个小型的相看宴,不只那些考生有想法,一些官门府邸也会趁着这个机会,为自己的子弟相看亲事,朝臣们则会凭借独到的眼光拉拢一些可能对自己仕途有帮助的人。
不管众人抱着何种目的,总之面上倒是一派和乐,言笑晏晏。
无尽帝穿着一身明黄绣九腾龙飞在天皇袍,威严尽显,然而那眼下淡淡的乌青显示着这个曾经叱咤一时的帝王已走向人生道路的尽头。他朗朗开口,如同念祝祷词一般:“今日在座的都是我无尽的栋梁之臣,和未来的国之希望,有众卿辅佐,我无尽必会千岁万代,这都是众卿的功劳。”
“陛下英明,臣等不敢居功,祝陛下龙体康健,无尽千秋万代。”
朝臣们纷纷跪下,靠后的家眷和考生见状也都纷纷跪下,跟着众人三呼万岁。无尽帝高兴的大笑:“都平身,今日是君臣同乐,大家不必拘礼。此次科举,我无尽人才辈出,朕心甚慰,月风吟、刘显、秦焘。”
无尽帝叫了前三甲上前,太监总管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月风吟为礼部右侍御监太子少保,封刘显为都察院左都御史,封秦焘为大理寺少卿。”
“谢陛下隆恩。”三人一起跪下谢恩。
然后无尽帝又从前十名中挑了几人封赏,林朗被派去内阁做小吏,是个六品小官,比林颦儿的五品低了两级,对此,沈氏十分不满意,又不敢露出抱怨的神情,只是心里却是将林颦儿恨上了。
林菲儿在的时候,就与林颦儿不对付,眼下林菲儿芳魂已逝,林颦儿却活的好好的,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她唯一的儿子却比不上林颦儿一个小丫头官职高,一想到这,沈氏便觉得方才向她道喜的那些人,眼神里分明是嘲讽。
沈氏看着不远处跟户部官员站在一起的林颦儿,眼中闪过一道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