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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3 突变(求首订)

作者:

这天,林颦儿照常在房内看书打发时间,只是精神总难以集中,她放下书,捏了捏额心,试图赶走烦躁。

这时,小丫鬟来报,茹姨娘的丫鬟来了,要见大小姐,很急的样子。

林颦儿放下手,吩咐将人放进来,眉头皱起来,她的心剧烈跳着,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雀儿一见到林颦儿便跪了下来:“大小姐救救姨娘,姨娘她快不行了。”

林颦儿心中一痛,吩咐人赶紧去请府医,自己跟着雀儿一路小跑往跨院去。

途中,林颦儿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沉到无底的冰窟中,茹姨娘是吃了她让人送去的补品才吐血的。

与林颦儿想的一样,雀儿几乎要疑心林颦儿加害茹姨娘,茹姨娘却坚决的认为不会,还让雀儿去请林颦儿过来,说要见林颦儿最后一面。

雀儿本要去请府医,却被茹姨娘的坚持弄的没办法,只得先去请林颦儿,由林颦儿派人去请府医。

茹姨娘住的地方虽偏远,却抵不住林颦儿脚下生风,从得知茹姨娘不好的消息到进房间,不过几分钟。

林颦儿半跪在床边,对雀儿交待:“你去看看府医到了没有,让他快点。”

雀儿急急忙忙又跑出去,将空间留给两人,她是关心则乱才,才会第一时间怀疑林颦儿,但看到林颦儿眼中不作伪的焦急痛意,又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荒唐。

若说这府上还有一人对茹姨娘真心,那便是大小姐了。

“颦儿,你来了。”茹姨娘笑着,呕出一口鲜血,她的脸色十分红润,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水润的眸子让林颦儿觉得有些熟悉。

她不断的咳嗽起来,使得脸色愈发殷红,只是那红却刺痛了林颦儿双眼,让她觉得有块巨石压在心口。

“姨娘,你先别说话了,府医马上就到,你会没事的。”

茹姨娘却笑着摇摇头:“有些话再不说就太迟了,颦儿,床底有个匣子,你把它拿出来。”

林颦儿弯下腰,将手伸进床底,四处摸了摸,果然在角落摸到一个匣子。

林颦儿在茹姨娘的示意下,打开放在她眼前,听她道:“里面有个小荷包,你把它拿出来。”

林颦儿看了看,将里面一个粉色的荷包拿了出来。荷包的用料十分普通,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做工很细致,看得出用心,荷包很小,还不及林颦儿半个手掌大,一看便是小孩子用的。而上面用金线绣了彩如两个字,像是女子名字。

林颦儿将荷包递给茹姨娘,却被茹姨娘推回,她看着林颦儿的脸慈爱的道:“颦儿,娘对不起你,本以为将你充作嫡出,会让你过的好些,没想到却害你受这么多苦。”

林颦儿握着荷包的手有些颤抖,不敢相信的看着茹姨娘,一向的伶俐的口舌似乎打了结,一个字也说不出。

茹姨娘知道林颦儿一时难以接受,有些难过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片清明:“彩如是我的名字,记忆里,我还有一个姐姐,从我小的时候,就在人贩子手中度过。后来,我被徐家老夫人相中,买下伺候大夫人,随大夫人嫁到林家,一眨眼便过了二十年。”

林颦儿看着茹姨娘,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强子平静的问:“那你方才说你是我娘,是怎么回事?”

见林颦儿只是惊讶,并不排斥,茹姨娘握着林颦儿的手紧了紧,回忆道:“当年我先于大夫人怀上身孕,那时候因为老爷纳了我一事,大夫人十分记恨我,所以我不敢声张。后来不过一个月,大夫人也被查出身孕,她无暇理会我,我自然也躲着她。

平日里,我从不出门,府上没人知道我有身孕一事,有了罗姨娘的前车之鉴,我更不敢声张。

就这样,到了生产的日子,我瞒着所有人生下一个女儿,好在孩子体贴,并未费太多工夫,而我住的偏远,没人听到婴儿哭声。

过了不到半个月,大夫人提前发动,连夜生下一个女孩,因为大夫人怀孕时,火气太盛,将养的不好,那孩子生下来便弱的很,而因为大夫人生了女儿,老夫人和老爷很是失望,来看望大夫人都不曾,如此也算是对她的惩罚。

我总算服侍大夫人多年,听闻她的处境,忍不住去看望她,她身子不好,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看了眼气息微弱的二小姐,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

我借着打水的机会,把你装进水桶里,趁着大夫人熟睡,将丫鬟们支了出去,把你和大夫人的孩子偷偷调换,将你变成大夫人的孩子。出生不久的孩子长的差不多,你又长的格外小些,没有人发现不对,即便发现,也不会想到这上面。

事情成功后,我觉得很对不起大夫人和二小姐,但已不可挽回,所以我只能好好照顾二小姐,希望她痊愈,可惜,她终究没能熬过去,我便将她埋在了院内的大树下。

我怕有一天事情败露连累你,便拿出所有积蓄,找了个理由将知情的两个丫鬟赶了出去,让她们离开长宁。我一心以为能使你过上更好的日子,没想到事与愿违。只是,我并不后悔,跟着大夫人,你虽说过的并不幸福,但总算性命无忧,娘只要你活着。”

茹姨娘泪眼婆娑的看着林颦儿,手上青筋暴起,她握着林颦儿的力度甚至让林颦儿感觉疼痛,她说:“颦儿,你能不能原谅娘?”

林颦儿平静的抽出手,茹姨娘的神色一僵,手无力垂落在身侧,却见林颦儿掏出手帕为她擦净泪水,温柔笑着:“我从未怪过娘,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茹姨娘高兴的泪水直流,刚要说什么,却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被锦绣拉着的府医也在这时进房。

“快给她看看。”林颦儿一把抓住府医的领子,将他拎到床前。

府医惊诧于林颦儿的力度和她沉痛的眸子,却知道救人要紧,忙为茹姨娘诊治。

搭过脉,又看了碗里的残渣,府医摇摇头,不敢看林颦儿渗人的目光,他只觉得林颦儿的眼睛里似有无数绵细的针,尖锐刺人。

但是他还得如实说:“大小姐,砒霜的量太大了,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锦绣,去,去把长宁城的大夫都找来,肯定能治。你,去准备水,我要给姨娘催吐。”林颦儿的脸色有些疯狂,似乎陷入了某种偏执。

没有人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她要救茹姨娘,只有她能救她。

听到林颦儿要催吐,府医皱眉叹息:“大小姐救人之心老夫理解,可是这样折腾一个将死之人,未免残忍了些。”

“谁说她要死了?”林颦儿回过头,眼神凶恶如困兽,它放肆的嘶吼,似乎只需一下便可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

府医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忍不住倒退了一大步,拔脚向外面跑,大小姐疯了,他得离远点。

林颦儿见他走了,也不拦着,自己亲自去院里打水,准备给茹姨娘催吐,却被茹姨娘拦住。

她只用了一句话,便打碎了林颦儿所有坚持,她说:“颦儿,我已经活的够久了,很累了,就让我安静的去吧。”

林颦儿手一顿,茶壶落地碎成无数片,像是林颦儿此刻的心情。茹姨娘一生艰难,死对她来说,未必不是解脱。

“颦儿,知道你从未怪过我,知道你愿意认我,我已经很高兴,死而无憾…”

是的,死而无憾!那双熟悉的眼眸轻轻合上,茹姨娘走的很安详,嘴角甚至挂着笑,林颦儿知道她并不在乎是谁要害她,甚至她感谢那人给她们一个相认的机会。

只是,娘,你何其残忍,让我刚刚感受到这世间的温暖,又果断抽离。

茹姨娘的死在偌大的侯府激不起什么水花,林颦儿不怀疑若不是她的死讯传出,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她这个人存在。

“你说你要亲手主持茹姨娘的身后事,这不妥,哪有姑娘家主持丧仪的。”林老侯爷否决了林颦儿的提议。

“茹姨娘是林家的妾,我既协理府上事务,由我打理也没什么不妥。颦儿会将一切打理妥当,不会影响到其他人,请祖父放心。”

见林颦儿态度坚决,林老侯爷不再阻拦,只劝她不要太伤心。不过他实在不能理解林颦儿身为嫡小姐,对一个姨娘如此上心。

林颦儿也不期望他能理解,规矩的谢过,便开始着手操办茹姨娘的事。

如她所说的那般,她并没有打扰其他人,甚至比林老侯爷想象的还要安静。

林老侯爷本以为林颦儿提出亲自操持,是要风光大办,却不料林颦儿的举动根本背道而驰。

她让人买了上好的枣红棺木,将灵堂设在跨院,白天抄写往生咒经文,晚上于茹姨娘棺前焚烧,如此平静,却如此虔诚。

老夫人宁氏听闻后,对林颦儿有些不满,嫡女给一个姨娘守灵,简直是坏了规矩,不过碍着林老侯爷,并不曾说什么。徐氏听闻后更是十分气愤,她还没死,林颦儿守灵给谁看。这件事情也让徐氏愈发恨上林颦儿。

这几日,林颦儿虽未出现,却已成为侯府的话题人物。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府上大小姐每晚都在茹姨娘灵前守着,不知情的还以为茹姨娘才是大小姐亲娘。”

“谁说不是呢,这两日大夫人院子里的茶杯换了一批又一批,想来也是因为这事。”

“真的假的,大小姐何故对茹姨娘如此孝顺。”

这孝顺二字,若是庶女对嫡母,值得称道,可由嫡小姐对姨娘,便有些匪夷所思了。

不论众人如此猜测议论,绯闻事件的女主角都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事。

“小姐,歇一歇吧,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您的身体会熬不住的。”这是锦绣不知第几次劝说,林颦儿依然无动于衷。

锦绣知道劝不动林颦儿,只得陪在她身边。

林颦儿跪在棺前,默默往盆里投纸钱。火光映红了她的脸,也照亮了她眼里的无奈不甘。

府上人多口杂,她如此行为已属出格,更遑论哭灵,不过她相信,茹姨娘不在乎这个,她只要时时刻刻能看到自己,便会安然。

秋风簌簌,吹进灵堂,让人忍不住寒噤。一道清瘦身影轻轻走进院子,手提木筐。

林行之将东西放到林颦儿身边,蹲下来看她明灭的侧脸:“这是我一点心意,希望姨娘能早日往登极乐。”

林颦儿扫了一眼木筐,里面有上好的元宝蜡烛,还有一本手抄经文。

“多谢。”林颦儿对着林行之深深弯腰,作为家属答礼。

林行之愣了愣,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府上有不少人说她为了博名声,也有不少人说她脑子不好,可是她通通不在乎,只一心做自己的事。她的神情平静而虔诚,虽未掉一滴眼泪,却让人觉得处处悲痛,便她那清瘦的身影都充满了悲伤。

次日一早,林颦儿穿了一身素服,戴上帷帽,天不亮便护着茹姨娘的棺木出了府。

一路上,她不哭不喊,与以往送葬的仪仗截然不同。她只是默默着跟着棺木走,偶尔抛洒一把纸钱。

林颦儿将茹姨娘安葬在城中的仙女山,那里宁静悠然,溪水潺潺,茹姨娘一定会喜欢。

林颦儿让人在茹姨娘坟前移栽了一片野花,仔细扫清墓碑上的细尘,温柔而平和的看着墓碑:“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她转身离去,一块冒着寒气的宝玉从她衣襟滑落,她却全然不知,脚步沉重的往喧闹的街道走。

回城的时候在街上遇到了月风吟,虽然林颦儿戴了帷帽,月风吟还是一眼便认出她。那如江南烟雨一般的清润眉眼,含着难以言说的体贴担忧,仿佛习习春日风,吹散所有伤痛,温柔坚冷的心,一眼万年。

二楼雅间,月风吟看着林颦儿愈发娇小的脸,有些担忧的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眼神层层包裹住林颦儿,使她连日来的疲惫舒缓了不少。

“锦绣都和我说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注意身体,我很担心。”

林颦儿本想着怎会如此巧,没想到是有心为之,不过锦绣也是为了她好,林颦儿明白。

于是她回握住月风吟的手,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人总有离开的一天,早晚而已。我会保重自己,不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放心。”

月风吟清楚的看到,林颦儿说这话时,眼中有妖异红光一闪而过。月风吟怔了怔,点头道:“你能如此想就好,茹姨娘走了,你还有我,颦儿,我总会站在你身后,你可以随时转身。”

“风吟,谢谢你。”林颦儿轻轻将头靠在月风吟肩膀上,闭上酸涩的眸子。他总是这样温柔包容,熨帖人心。

良久,月风吟将林颦儿送回府,亲眼看着她进入侯府,才转身离开。

回到国公府,他越想越觉得不安,将阿今叫到身边:“阿今,我有件事交待你去办,切记不可让任何人知道。”

“公子请吩咐。”

“你去调查一下,上次我们在梵音寺见到林家女眷的那天,有没有谁一个人离开过很长时间,去了哪?重点调查对象…是颦儿。”

阿今是月风吟的心腹,自然知道他与林颦儿的关系,听到他这么说,知道此事重大,神色郑重的应下。

事情莫不是像他想的那般?月风吟莫名有些烦躁,眼下只有等阿今回来再说。

水云苑

林颦儿强迫自己上床休息,一睡便是一天一夜。等她再起来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

“小姐,你起来了。”锦绣、流年早已准备好洗漱用具和稀粥小菜等着她。

林颦儿洗漱完毕,又用了饭,觉得精神恢复过来,才问:“我叫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姐,补品是奴婢亲自炖的,是在咱们自己的小厨房里,应该不会有机会下手。”

林颦儿点头:“我问过雀儿,补品送去之后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凉了之后便端给姨娘喝了,这期间也没有机会下手。看来,要动手,便只能在路上了。锦绣,补品是谁送过去的?”

“是若锦,奴婢炖完补品,突然想去解手,便让若锦送过去给茹姨娘。”

若锦?

不待林颦儿说什么,锦绣又急忙道:“小姐,若锦不会下毒的,她对小姐忠心耿耿,不会这么做的。”

若锦从门外进来,听到锦绣的话,走到林颦儿身边,扑通一声跪下:“小姐,奴婢不会下毒,小姐若不信,可以叫海公公查奴婢。”

林颦儿起身将若锦扶了起来:“先起来,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事情便是如此。我问你,中途可有遇到什么人,可有人接触过食盅?”

若锦想了想,道:“奴婢遇到了二夫人,她问奴婢做什么去,奴婢说拿小姐嫌厨房做的汤难喝,让奴婢端回去,二夫人便没再多问了。”

“沈氏!她有没有碰过食盅?”

若锦摇摇头:“没有,二夫人只问了奴婢两句话,便匆匆走了。”

“这么说,路上也没有机会了。”林颦儿有些想不明白,补品是锦绣亲自炖的,亲自交到若锦手上,若锦亲自交到雀儿手上,雀儿亲自端给茹姨娘。

一环一环衔接紧密,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除非是她们三个人之间有人说谎,又或者有人暗中下手,可这个可能也基本被排除了。

锦绣跟在她身边多年,断不会背叛她,雀儿对茹姨娘便如锦绣对自己一般,况且当日她的表现不似作伪,她的确不知情,要不也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那么就剩若锦,可是若锦的神情看起来也没有问题,林颦儿也不愿相信若锦能有那么重的心机骗过自己。一时之间,事情陷入僵局。

其实侯府与林颦儿有过节的无非就那几个人,徐氏、沈氏、林菲儿,只是这个时候她不方便动任何一人,时机太过敏感,难免让人联系到自己。可她又不愿意等太久,所以她要找到证据,光明正大的为茹姨娘讨个公道。

如林颦儿所想一般,事情到这里,仿佛陷入一个死循环,为了公平,她将事情交给小海子调查,便连锦绣也不要放过,结果果真如林颦儿所想一般,三个丫鬟都没有问题。

林颦儿看着桌子上的草图,总觉得有什么被她忽略了,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几个丫鬟见林颦儿天天将自己关在房中,怕她闷出病来,变着法的拉她出去走走,却成效不大。

这天,繁花颠颠的跑进来,对林颦儿道:“小姐,奴婢听人说,玄青大街新来了个做糖人的,好看又好吃,咱们也去瞧瞧吧。”

林颦儿放下毛笔,刚想回绝,便听若锦道:“能看又能吃,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了,厨房的孙大娘给她孙子买了一个,看着很可爱呢。”

锦绣插言道:“买一个来玩倒是可以,吃就算了,只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吃了闹肚子。”

原本平静的林颦儿听了锦绣的话,突然脸色一变,抓着锦绣的肩膀道:“锦绣,你再说一遍。”

锦绣被林颦儿的反应吓了一跳,不过林颦儿让她重复,便又重复了一遍:“奴婢觉得买一个来玩倒可以,吃就算了,怕外面的东西不干净,吃了闹肚子。”

林颦儿松开锦绣的肩膀,露出一个松快的笑,对她道:“谢谢你,锦绣,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流年赶紧去将房门关好,与锦绣等人将林颦儿围在中间,林颦儿严肃的同她们分析:“我们之前想的方向没什么问题,只是漏了一个。”

“漏了一个?”

“是,漏了一个。我们将府内所有的情况都考虑遍了,却漏算了府外。方才锦绣的话让我恍然大悟,从炖到送再到用,都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药材本身。”

锦绣也反应过来:“小姐是说买回来的药材有问题?”

“是,因为之前林玉儿陷害姨娘偷药的事,府上的人想必都知道我送补品给姨娘,只要有心,自然能知道我平日里主要买什么药材,在哪买?”

想明白这一切,林颦儿立马让人将小海子叫了回来,重新调整调查方向,果然发现蛛丝马迹。

“小姐,据掌柜的说,经常抓药材给锦绣姑娘的那个伙计,就在前两日带着一家人返乡了。”

“返乡?”

“奴才已经打听到,他的家乡在阳城一个小县城,要不要奴才派人去看看?”

林颦儿摇头:“不用了,若真是他干的,自然知道我们会找到他家乡,所谓的回乡,不过是个幌子而已。不过既然知道了问题确实出在药材上,便顺着这条线查下去,看看他都与谁接触过,主要是林家人。”

“奴才明白,这就去办。”

同样深夜未睡的还有月风吟,阿今正站在他面前向他报告对梵音寺一事的调查结果。

“当日,林大小姐还是秀女人选,林老夫人带林大小姐去梵音寺上香,祈求林大小姐能够顺利入选。至于林家女眷,当日林老夫人一直在房中休息,属下查到当日无赖李闻的事是林家二小姐一手策划,三小姐意外入局。”

阿今顿了一下,道:“大小姐应该一早知道,所以刻意避开。至于中途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据属下的调查,当日夺蛊时,除了大小姐,所有人都没有时间,不可能在场。”

“果然如此。”月风吟轻叹一声,似乎早就知晓答案,却不甘心,非要一探究竟。

阿今听到月风吟的话,忍不住问:“公子的意思是…大小姐与血灵蛊有关系?”

“不是有关系,血灵蛊很有可能就在颦儿身上,当日我只是有所怀疑,并不能确定,才叫你去查,结果时间地点,她都最有可能。”

“公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不要声张,你找人往苗疆查探,若是血灵蛊入了人体是何反应,可有何应对之策,切不要走漏风声。”

“属下明白。”阿今声音铿锵。

阿今匆匆从月风吟的房间走出,并未发现窗根下一双好奇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幽深的光。

“你说的可是真的?”月国公表情严肃,深邃的眸子让月风凛十分紧张。

他急忙点头,“真的,是大哥亲口和阿今说的。”

月国公露出一个深邃的笑意,拍拍月风凛的肩膀:“这件事你做的很好,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你母亲和你大哥,明白吗?”最后一句,月国公的声音说不出的凛冽。

月风凛最怕月国公,尤其前不久在刺杀染欲烬的事上,犯了大错,若不是念在他生病的份上,恐怕没那么容易揭过,所以此刻的月风凛,不敢再惹月国公生气。

“父亲放心吧,儿子明白,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很好,回去休息吧,这两日多与你大哥走动走动,好好叙叙你们兄弟感情。”

月风凛眼睛一闪,同月国公五分相象的脸露出了然的笑:“儿子明白,父亲放心吧,儿子这两日一定会好好陪大哥。”

见月风凛经历一场大病后,开窍不少,月国公十分欣慰,又嘱咐了他两句,才让他回去休息。

“小姐,已经查到了,与伙计接触的是大夫人身边的人,准确的说是二小姐身边的茗嬷嬷。不过确切的证据很难抓到,对方很狡猾,与伙计接触的时候并无人看到,唯一一个看到的人还不能十分确定,奴才也是从他的描述中猜测是茗嬷嬷。”

“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是的,为茹姨娘报仇的事她会自己来。

就在林颦儿着手准备对付茗嬷嬷的时候,月风吟的信意外而至。

月风吟在信上约她去他城北的私宅,说是让她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

林颦儿知道他担心她沉浸在悲伤中,走不出来,自然不会拒绝他的好意,欣然赴约。

这日一早,林颦儿打扮好,便带上锦绣出府。茹姨娘是妾,林颦儿不能为她戴孝,便只能在平日穿些素净的颜色。

今日,林颦儿便穿了一身白衣,衣领袖口有湖蓝纹路,腰带亦是蓝色,虽素净,却不失分寸。

她一张俏脸不施粉黛,耳朵上只坠了简单的珍珠耳环,整个人如同被水洗过,干净而清爽,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即便不描画,这个年纪的少女也是美的。配上她一贯若有若无的冷意,更显得清丽无匹。

为了掩人耳目,林颦儿乘府上的车到了玄青大街后,绕了两个弯才又换了马车,一路往城北而去。

这般小心谨慎,让林颦儿有些去偷情的感觉,不由的轻笑出声。

“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是因为去见月公子吗?”

“是也不是。”

锦绣见林颦儿心情开朗起来,不由的在心里感谢月风吟。自从茹姨娘去世后,小姐从未哭过,亦很少提起,可锦绣跟在她身边多年,知道她心里难受的时候,便是沉默,好在有月风吟,可以转移林颦儿的注意,锦绣也比较放心些。

马车越往城北越偏僻,锦绣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有些疑虑:“月公子的私宅怎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许是他爱清静吧。”林颦儿如是说道,这确实符合月风吟一贯的作风。而且今日确实是月风吟约她来此,地址她已牢记,不会有问题。

又过了一刻钟,马车在一个巷口停下,车夫对林颦儿指了指巷子里:“这里便是小姐说的地方。”

“有劳。”锦绣掏出银子给马车夫,车夫眉开眼笑的接了,驾着马车走远。

锦绣走到巷子里唯一一个大门口,轻叩门板,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打开门,对主仆两人笑语:“是林小姐吧,公子在里面等您呢,请进。”

林颦儿和锦绣抬脚走进院子,那小厮谨慎的将门关好,引着两人往宅子里走。

林颦儿随着小厮往里走,边走边四处打量,突然间,她眸子一凛,上前一步,抬手将小厮打晕,拉着锦绣便往回跑,却被突然出现的护卫团团围住。

“林大小姐果然聪明过人。”月国公从护卫身后走出,看着林颦儿赞赏道。

“国公爷过奖了,不知国公爷假借月风吟的名义请我到此有何指教?”

“我为何请林大小姐来此,林大小姐想必心中有数。”

林颦儿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匣子一事暴露,面上却十分镇定:“小女真的不明白,小女与国公爷素无交集,国公爷如此阵仗,真让小女惶恐。”说到惶恐时,她的眼中真实的划过一丝担心。

月国公不惜以月风吟为饵诱她前来,又布置了这么多人,想必今天不能善了。

于是她又道:“不知小女哪里得罪了国公爷,还请国公爷看在与祖父同朝为官的份上,不要与小女计较。”林颦儿并非真的向他卖林老侯爷的面子,而是提醒月国公,她是林家的小姐,月国公若动了她,必然得罪林老侯爷。

谁知月国公听后竟呵呵一笑:“无妨,便是老侯爷知道了,也会理解本公的。”

月国公态度如此坚决,是林颦儿没有想到的,不过她还是不会放弃,想办法拖延时间:“既然国公爷心意已定,恐怕多说无用,只是国公爷就算要我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月国公有些诧异林颦儿的冷静,不过他还是阴沉一笑:“好,本公答应你,让你死个明白。本公问你,血灵蛊可是在你身上?”

听到血灵蛊三个字,林颦儿神色一动。原来是这个催命符。之前染欲烬送她的寒玉不小心丢失,她猜想丢在山上,本想派小海子去寻,想了想,却还是把追查凶手一事放在先,没想到便出了这样的岔子。

不过眼下后悔也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量拖延,想办法自救。

于是林颦儿一脸怔忪:“血灵蛊?小女从未听说过,恐怕这其中有所误会。”

月国公不耐烦的摆摆手:“是不是误会本公自然会有办法知道,本公已满足了你的要求,你就束手就擒吧。”

……*……*……

“公子,国公爷不在书房。”小厮看着月风吟,恭敬的开口道。

月风吟转头要走,却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将书房门吹开,将桌案上的东西吹的零散。

月风吟停下脚步,走进书房将东西整理好,放回桌案,却意外发现一张字。

这是一首西江月的词,字迹像极了他,若不是他写字有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他的字。

父亲的书房为何会出现肖似他的字,又或者说,父亲为何要学他写字?月风吟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问守门小厮:“父亲可有说去哪,去做什么?”

小厮如实摇头:“没有,国公爷带了十几个人出去,并未说去做什么。”

月风吟听了小厮的话,匆匆离去,那副焦急的模样是小厮从未见过的。从月风吟少年时期到现在,他从未如此急躁过,小厮忍不住猜测,府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月风吟回房后,将阿今召来,急匆匆交待了几句,阿今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得到了答案。

月风吟从国公府马厩选了一匹脚程最快的马,策马疾行。

路过玄青街口的时候,月风吟眸光一闪,几年前,他曾写祭文讥讽当街策马的威远将军之子,今日,他却成为当街策马的人。

好在月风吟和阿今挑选了人少的路走,并未造成什么伤亡,加上月风吟名声在外,平素为人温和,百姓倒是十分体谅,道他一定有十万火急的事。

城北一座偏僻的宅子里,林颦儿赤红了眼睛,一刻钟前,锦绣被人用铁钩钩住肩膀,流血汩汩,而林颦儿自己也是鲜血淋漓。

出乎众人意料,林颦儿没有咒骂,亦不求饶,她只是眼睛赤红,冷冷的看着月国公和他的手下。

她的眼神如同万里冰原上的风,寒冷且锐利,有无数闪着寒光的冰剑直直刺入心中,让看惯了朝堂波澜诡谲的月国公也不自主的寒战了一下。

月国公眼中杀意更盛,这个女娃不能留,日后定会危害月家。

林颦儿自是看出了月国公的腾腾杀意,她疲惫的闭了眼睛,再睁开时一片清明。她抬头看向湛蓝天空,心里默默起誓:今日若侥幸不死,她定与月家不死不休。

只可惜,连累了锦绣。林颦儿看向一旁因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的锦绣,露出一个歉意的神情。锦绣见她看过来,对她扯开虚弱的笑容,声音断断续续:“小姐,你…不要…怕,月…公子…会……”话没有说完,终于因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林颦儿不忍的闭上眼,眼角有一点晶莹溢出。

突然一声闷响,门被人从外面强行踹开,月风吟冲进来,看到林颦儿浑身血污被两个男子架着,而锦绣不知生死,眼睛狠狠一跳。

即便风尘仆仆,他仍旧清华的如天上月,风姿出众。染尘的白衣没有减损他的风姿,反倒使他看起来多了两分烟火气。

他的心剧烈揪痛,看向月国公的眼神有不解、有愤怒、还有深深的痛意。

身体被人挡住,不得上前,月风吟便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月国公:“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国公想要去碰月风吟的肩膀,却被他躲开,月国公沉着脸收回手,声音严肃:“为父还要问你,明知她身上有血灵蛊,为何不告诉为父?”

月风吟没有被质问的心虚,反而温和的笑了,只是笑容掩不住嘲讽:“我没告诉父亲,父亲不一样知道了吗?我若告诉父亲,父亲是不是一早便要这么做?”

“是。”月国公回答的斩钉截铁:“你知道血灵蛊的重要,如今它在林颦儿体内,本公便只有毁了林颦儿。”

月风吟看了一眼林颦儿,她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像是看着世上唯一的救赎,那眼神让月风吟心头抽痛。

他收回目光,双膝弯曲,跪在月国公脚下:“父亲,从小到大,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日,我求你,放颦儿一条生路。请父亲看在我多年来为月家尽心尽力的份上,放过颦儿。”

月国公看到一向聪慧从容的儿子跪在自己面前,大受触动,不过却是更加坚定了除掉林颦儿的心:“你竟为一个女子如此,真是枉费我对你多年教导。你可知,今日就算我放过她,日后她也绝不会放过月家。”

“不会的,颦儿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无法对月家造成妨碍,若父亲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带颦儿离开长宁城,甚至离开无尽。”

月国公看着头脑不清醒的月风吟,愈发失望:“你一向聪明睿智,今日却为了一个女子犯糊涂。就算她不追究,林家也会借此事打击月家,更何况,本公绝不会让一个女子毁了我月家子弟的前程。”月国公语气阴狠,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月风吟了解月国公,知道他心硬如铁,便不再求,直接出手救人。

国公府的护卫怕伤了月风吟,处处掣肘,月风吟以身体为筹码,终将林颦儿抢到怀中。

“颦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救锦绣…”

“你放心,我会让人救她的,我先带你走。”

见月风吟半抱着林颦儿往门口去,月国公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对着他的背影冷声开口:“你只要林颦儿,便不要你母亲了吗?只要你迷途知返,本公立马抬你母亲为平妻。”

月风吟原本踏出一半的脚,重新收回,他手掌紧握成拳,林颦儿甚至感觉到他在颤抖。

没有人比月风吟更了解月国公的弦外之音,他明着是说升他母亲做平妻,实则是提醒他,他的母亲还在国公府,在他的掌控之下,生杀都由他。

月风吟回过头,眸子里痛意深沉,他没有再同月国公说什么,因为多说无益。他转头看向林颦儿的目光晦涩复杂,似悲似痛,还有一丝难以言说。

林颦儿往外挣了挣,脱离月风吟的怀抱,不稳的站在月风吟眼前,露出一丝微笑:“月风吟,多谢你来救我,只是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已经够了,我不会怨恨你,你走吧。”

林颦儿的反应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任谁都知道,月风吟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竟然就这样放弃了。

月国公的手下诧异之余,没有忘记上前扣住林颦儿的肩膀。

这一刻,月国公倒是有些欣赏林颦儿,这个小姑娘不过十六岁,却有着超乎年龄的坚毅敏锐,如果她不是身怀血灵蛊,他倒是很愿意接受她成为月家的媳妇,可惜了!

没有人比林颦儿更清楚月风吟是她最后的希望,可她却放弃了,为的不过是最后的尊严。

她并不后悔,若重来一次,她仍旧会这么做。与其把命交给别人,让别人做出选择,不如她自己先行抉择,哪怕那个别人是月风吟,也不可以。

即便是死,她也要自己选择,而不是因被人放弃而死,如她所说,她不怨恨月风吟,他救不了她,不是因为她在他心里不重要,只是不如月母在他心里重要而已。

可是,她总归是失望的,在他心里,她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不是不能舍弃的那个。只要月母还在一天,她就时刻可能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所以,她潇洒的放开了月风吟的手,这一放,便再无可能。哪怕再喜欢,她也不会给那人第二次放弃自己的机会,她,不犯贱。

林颦儿清楚,月风吟更清楚,今日若是就这么放开这双手,以后便再难相握。

所以,他坚定的重新牵上满布鲜血的手,眉眼一如从前温柔隽永:“父亲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月国公唇瓣动了动,尚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林颦儿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还有需要照顾的人,不要轻言生死。”

月风吟脸色僵住,看着林颦儿的眼神晦涩难言。

林颦儿始终微笑着,轻轻拂掉月风吟的手,月风吟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从她的手掌滑落到手指,最后从她的指尖分离。

他轻轻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晶莹蒸发。

这辈子他只冲动这么一回,唯这一回,可是她却清醒的打碎了他的美梦,将他拉回现实,告诉他他还有未尽的责任,不可以轻言生死。

是的,连死,都不能,这何尝不是对他的惩罚,她要他这辈子都不得解脱,至少在母亲走之前,他都要活着,受尽折磨。

为了防止月风吟横生枝节,月国公干脆让人将月风吟和阿今架了起来,不准他靠近林颦儿。

“动手。”月国公一声令下,立马有人割开林颦儿的手腕动脉,进行放血。

月国公不仅要林颦儿的命,更要她血液里的血灵蛊。

鲜红的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月风吟的眸子。

“不要…”他声嘶力竭,却阻止不了林颦儿的血欢快的流动。

月风吟看着林颦儿苍白的脸色,痛的不能自已。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面临死忙即将到来的恐惧。

他没想到月国公竟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月风吟第一次流露出厌恶痛恨的眼神。

良久,林颦儿的眼皮变得沉重,连手腕的疼痛都消散了许多,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有变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木盆里的血液越来越多,一条近乎透明的蠕虫从林颦儿的血管掉落盆里,溅起血色浪花。

月国公眼神一喜,拿出准备好的小瓷瓶,准备将血灵蛊装起,却被一道红色身影抢先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