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连喜倒是也想说自个给爹妈送了什么,可张了张嘴,啥也说不出。看向老婆罗招娣,罗招娣也憋着嘴,说不出。
好容易绞尽脑汁,这婆娘张了嘴。
“我们……我们年前给爹妈送过一捆苋菜梗。”
哦哟,这捆苋菜梗是值了金子了,抵得过人家的好烟好酒好糖好茶,也值得她炫耀?
没得又让大家伙哄堂大笑,丢人现眼。
大家笑话她,罗招娣还不服气。
“笑什么,咱妈还夸这苋菜梗霉的苋菜卤好吃,了下三碗饭呢。”
旁边她儿子周福全还给她补充。
“对,我妈说奶奶吃得多,是饭桶!”
把罗小兰气的,当场脱了鞋子就要打罗招娣。竟敢骂她是饭桶!
罗招娣哪里肯让她打,嗷的一声扭头就跑。
这一场闹剧,惹得大家伙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把周老爷子臊的,一辈子的老脸都在今天丢尽了。
扯皮来扯皮去,反正是周连贵肯出钱,但一定要他家出多少,两个弟弟也出多少。罗雪梅替自家老公表态,是该出多少就出多少,由村老和村干部当着大家伙的面定就是了。老三周连喜是一分钱都不想出,可前面两个哥哥都表态了,他要是一点没表示,就得被全村人戳脊梁骨。他虽然没皮没脸,可亲爹亲娘不能看着他这么不要脸。
还是周老爷子自个站出来,让三个儿子都照着老二家的数目给就是了。就算再对老二家的失望,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做儿子做兄弟还是老二最厚道。
公公既然开了口,罗雪梅是当仁不让的跳出来,扳着手指头数给所有人听。
粮食给过,钱也给过,还有地里的菜蔬,山里的野果,过年的猪肉,过节的糖烟酒。因为给的杂,给的零碎,平时看着不起眼,这会子一桩桩一件件数下来,赫然是不少。
周连贵也是头一次知道老二家的给了爹妈这么多东西,心里是不心疼这个弟弟,只是可惜这些东西都进了老三的兜里,觉得自个更亏了。老二是嫁出去了,是罗家人,可他和老三都是爹妈留着养老的儿子,怎么他就是净往外掏钱掏东西,老三就是净往兜里捞钱捞东西,这也太偏心了。
瞧瞧,他还觉得周家二老偏心呢。
这么一数,也让周定胜吓了一跳。原来老二家的对他们二老是真不错,儿媳妇嘴是厉害,可手却是大方的。
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罗大太爷爷听了直生气。多好的儿子,多好的媳妇,这周家老两口真是脑壳有包。把金子当稻草,把稻草当金子。
得,这回他做主了,不能再叫老实人吃亏。
当下和老书记两人合计了一下,把周连富家给的东西大致归拢起来,都折算成钱,在估摸着村里其他人家养老饭米钱的多少高低,合计出一个数目。三兄弟每家每月给周家老两口出五块钱的养老费,不出钱也可以,出粮食出菜油都行。菜蔬野果之类的不能算,烟酒糖茶是年节孝敬,由各家自己合计,愿出多少就多少。
五块钱一个月,在三十年后那是买个冰棍的钱,可在八十年代的乡村,足够一个老人一个月的饭米嚼谷。何况周家是三兄弟,一个月老两口能得十五块钱,吃饱吃好是足够了。
往年是一个人五块,这会是两个人五块。宋梅心里一合计,觉得可行。虽然年节的烟酒糖茶是另算,但既然是愿意出多少就多少,那就得看她的高兴了。反正啊,她就看着老三家的,老三家给什么,她就给什么。老三家不给,那也别指望她多出一分钱。老两口要是甩脸给她,那她就把老三家的提溜出来说事,看他们怎么办!
罗雪梅无所谓,反正养老的责任她是从来没想推卸。爹娘生养孩子不就是为了将来有人养老,这是天经地义。
周连喜可不乐意了。别说一个月五块,就是一个月一块他也不出。老大有工资,老二有女儿孝敬,他有什么?他一分钱没有,兜比脸还光。
没钱?没钱可以出粮食,出菜油。只要肯种地,打了粮食榨了菜油给老人,也是一样的。
可问题是他能种地?地种他还差不多。
可谁管他不乐意。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已经乐意了,周老爷子为了让事情赶紧完,也同意这个出钱方案,这就能把事定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白纸黑字写明白,大家敲手印。
周连喜不肯敲手印,还耍赖,要往外跑。
被门外的村民堵着往里推,骂他是个二皮脸,不孝子。
周老爷子也直叹气,心里跟塞了块冰似得的冷。瞧着小儿子这个不成器的样子,从没有像这刻似得清楚明白,指望这个儿子给自己养老送终,那是痴心妄想。可难道还能把他塞回他娘肚子里去?自作孽啊!
被村民们押着,周连喜是不情不愿的按了手印。
本来事情到此,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可宋梅又跳出来。
“既然都说定了,趁着大家伙还在,不如今年头一个月的饭米钱,咋们三家就都先拿出来吧。”
从兜里掏出五块钱的票子,捏在手里却不往桌上拍,而是看了看罗雪梅,又看向周连喜。
罗雪梅当然不会怯场,当即又从贴身的布兜里掏出热烘烘的五块钱。
“这没问题。”
那就等周连喜的了。
他有个屁!他只有一屁股滋泥,掏出来谁敢要?
他掏不出来,宋梅就又把钞票往自个兜里一塞。
“得,既然老三家的不趁手,那咋们就先等等。等三弟和三弟妹凑齐了钱,咋们一起孝敬爹妈。”
罗雪梅也赶紧把钱收回去。
周定胜的脸一下就灰了。
周连富心里不落忍,看向自家老婆。罗雪梅捏了捏他的手。
“放心,我等下偷偷给咱爹。”
他叹口气,也就不说别的了。
怎么给钱那是周家自个的事了,罗大太爷爷和老支书到底上了年纪,熬不得夜,此刻也乏了,没心情再管这些破事。
村长和小支书就一人搀一个,也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