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珠子骨碌转,宋梅就知道又起坏水。可她宋梅也不是吃素的,十年老会计,跟她这儿耍小聪明,没用。今天是非得说得明明白白,白纸黑字才行。
这下好了,原来是一家掰扯,如今得三家混战。
周定胜是傻了眼,不知道这事怎么就闹成现在这个地步。
他这会子再想管,已经来不及。且不说失了先机,但说这儿子们一个个都已经成家立业,自己都当了爹了,哪里还服老父亲。
周连贵端着城里干部的架子,遇上要表态的问题,嗯嗯啊啊装疯卖傻。却暗戳戳纵容自家老婆上蹿下跳,煽风点火。宋梅可不是吃素的,往日里不大吭声那是懒得跟乡下人多嘴。这会子要真金白银动她的钞票,那还能忍得住。结婚十来年沉积下的怨气,借着这难得的机会,一股脑全抖落出来。
她也骂周家二老偏心。明明自家连贵是老大,人聪明能干又会来事,可老头子偏偏喜欢二儿子。硬是把参军的指标划给老二,跳过上头的哥哥。这就是你们农村人的规矩?城里人还晓得先来后的道理呢。得亏连贵自个机灵,抓住了机会,这才没给埋没了。
这几年为了,满足老头子所谓的“亏欠之心”,他们家可是年年孝敬的比两个弟弟多得多。可论理,她们家连贵亏欠啥了?就算退一百步,算是亏欠了老二家,可老三家他们有欠啥?非得年年月月日日的给吸血?
还有老婆子,偏心老三,那是没说的了。她家送过来的好东西,大半进了这两口子的嘴里。老三家的一分钱不出,还往父母手里刮搭兄弟给的。她们这是孝敬父母啊还是孝敬弟弟弟妹?
天下没这样的道理。
要是老三家的不出钱,那她们家也不出。不是她们不孝敬父母,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有宋梅跳出来打头,罗雪梅到往后靠了。她心里对老三家的自然也有一肚子火,可回头看看自家老公沉默不语面带哀伤的样,就不落忍。反正堂上有大太爷爷和老支书在,就先让老大家的和老三家去撕吧。
周连喜没成想大嫂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猛开火,老大还在旁边假惺惺的装样。他心里能不明白自个大哥什么德性?当年能坑老二,如今就能坑自个。
他可不能叫宋梅和老大得意了去。当下也嚷嚷起来。
什么叫他们一分钱不出?不出怎么了?老大自个去城里享福,拍拍屁股把爹妈扔他手里。老二当了上门女婿,也把爹妈甩了。养老送终,摔盆打幡,将来都是他。他这就是孝顺!
拿爹妈的东西怎么了?那是二老自个乐意给他的,爹妈疼儿子,疼孙子,怎么了?农村就这规矩,他家福全可是老周家的金孙。别说吃点喝点,就是要金山银山,那也是该的。眼馋啊,那自个也生个儿子去,就怕没这个命!
罗招娣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功绩就是给周家生了金孙,老公一开口,她就挺着肚子对宋梅耀武扬威。往日里宋梅天天跟她面前仰着脖子走路,今儿个她也要对这城里来的大嫂抖抖威风。
把宋梅气的,鼻子都差点歪了。
好好,你们的傻儿子是宝贝,我们的俏闺女是跟草。得,那就指望着这傻孙子养老吧,咋们这稻草就不在你们眼前膈应了。
“连贵,咋们走。这日子没法过了!”拉着女儿叫上老公,扭头就要走。
周连贵赶紧拉住她。
走什么呀!走了他不得让村里人戳脊梁,骂他不孝顺。那这么多年拿出去的东西,不全白费了。
“好好说话,急什么,有我呢。”
宋梅是真心想走,穷山恶水出刁民,她早受够了他的这帮子穷亲戚。当年要不是他腆着脸追求自己,赌天咒地的说会对她好,她才不嫁给他。早知道乡下人这么讨人嫌,她当初真该选个城里人。
可如今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说个屁。好在平时都在城里过,眼不见为净。就是每年过年这一趟回来,就够恶心她一个月的。
女儿周菁菁也在旁边噘着嘴,抱着她的胳膊不放。听妈妈说要走,这娇小姐心里可高兴了。她想回家,想看电视,想吃奶糖巧克力。奶奶家的饭菜太恶心了,也没电视,多无聊。
周连贵倒是喜欢回家的,回了家他是真正的老大,能抖一抖官威。乡民们怯官,见了他这个城里干部都捧着。哪跟在城里,他这个绿豆芝麻官,人人都能管,他一个也管不了。
瞥了眼自家老爷子灰败的脸色,他砸吧砸吧嘴,就装模作样的退一步。
“谁让我是老大,吃亏也是应该。得,孝顺爹妈是我应当的,以前给多少,往后我还给多少。”
这句话一出,宋梅就急了,甩手要发作,被他一把捏住,用力摁了摁。
周连喜大喜,觉得自己这是把大哥给别下去了。
周定胜也喜,心里觉得还是大儿子最孝顺,总算心里没忘了兄友弟恭。
只有罗大太爷爷和老支书觉得他这是话里有话,还有后手。
果然,他后头还有话。
“可既然今天把这事摊开来讲了,那就要说个明白。没得我出了钱出了力,底下两个兄弟啥也没有,就让爹妈吃我一人。”
罗雪梅一听这话就不服气,嚷嚷着插嘴。
“大哥你这话可不对。年前我们家还给爹妈送了猪肉和烟酒糖包,大家伙可是都看见的。没得今天你们桌上吃的,还都是我们家送的。你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这会到说爹妈就吃你一个?这可太没道理。难道我们送的都是假的,是石头刻的,报纸糊的,不能吃的?”
引来围观村民们的点头支持。
周连贵赶紧咳嗽一声。
“二弟妹你别急,我没说你们。”
“没说我们,那你说谁?”
还能说谁?大家伙都把目光看向周老三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