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果然慈悲为怀。
白羡鱼意识朦胧间,脑海中不断浮现这句话。
等她出去了,定要好生前去道谢,喻禅还在白马寺那间木屋里吧。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眼皮微烫,像是真实的阳光的温度,手指微微一动,居然碰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僵硬了片刻,旋即立刻将她的手握紧。
是男人的手掌。
白羡鱼极缓地睁开眼,入目是碧瓦飞檐,红墙金殿。天色湛蓝,婆娑树影下投下错杂模糊的光斑,影影绰绰地流淌在谢行蕴俊美而苍白的脸庞上。
他坐在她躺着的美人榻旁,狭长凤眸难得露出茫然无措,几度动了动唇,却又摇头,仿佛太过震惊不敢相信,只有抓着她手的手掌越发用力,像是要确认她的存在,怕眼前景象只是黄粱一梦。
良久,谢行蕴艰涩开口,“小鱼儿?”
白羡鱼很温柔地抚了下他的额发,眸子水波潋滟,“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比起几个月前,现在的谢行蕴形销骨立,眼下的乌青极重,眼里也全是血丝,她毫不怀疑,要是她再晚醒来一点,兴许病倒的就是他了。
男人不语,小心翼翼地拥她入怀,试探地慢慢用力,下巴抵在她的脖颈处。
细听之下谢行蕴的声音竟有些微哽。
“不重要。”
他问:“身子可有不适?”
“没有,我还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呢。”
白羡鱼认真地说,几个月没醒,她不仅没有不适,反而像是睡饱了觉,精神焕发似的,连久未活动的手脚动起来也没有半分僵硬酸痛,可见她被照顾的很好。
风轻轻吹过树梢,卷起舒缓悠久的绿浪。
“兄长他们可好?”
“一切安好。”
“战事如何?”
“西夷兵降,大庆精锐损失惨重,须得数年方能恢复元气,边境祸乱已平。”
“真好。”
清噪的树叶摩挲声落入白羡鱼耳畔,两人就这样相拥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祥和。
两人相拥了许久。
谢行蕴垂着眼皮,轻声开口:
“你醒了,日后有何打算?”
他从白檀深几人眼皮子底下将她带入皇宫,是以宫中适合养病,太医问诊更方便为由,如今她醒了,自然是按她的意思来。
若她想要回将军府养,他也不会拦着她。
几次三番地差点失去她,他已经不敢奢求与她白头偕老,几百个日夜里,他一刻不停地向神佛祷告。
只要小鱼儿平安醒来,他不会逼她做任何她不愿的事,只愿她能一生平安。
“日后的打算?”
“嗯。”
看到她当真开始认真地考虑起来,谢行蕴难以抑制地冒出些阴暗想法,如今他为帝,想要将她强行留下,明里暗里都有无数种办法。
可这些想法很快被他压下,转而被无尽的心慌代替。
白羡鱼在心里想了一圈。
她重生以来的最大心愿,便是护住上辈子没能护住的亲人,如今亲人护住了,不必受人掣肘。
江山安定了,未来不会穷兵黩武,亦不会出现为求长生,劳民伤财地修殿迎佛骨之事,使她四哥那样的谏臣被贬。
将军府,兄长们和爹爹娘亲的名声也保全了。
日后还有什么打算呢。
谢行蕴面上平静地为她挽发,眸中的血丝却又开始弥漫。
从一开始的四不像,他现在已能为她挽出漂亮的凌虚髻。
走过的一众宫女前来奉茶伺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年轻的帝王目光温和,少了许多朝堂上的锋寒锐气,新帝即位,手上少不了血腥,可平时生杀予夺,透着沁骨冷意的手,此时却十分小心地穿过少女顺滑如绸的发,为她挽着京都最时兴的发髻,珍视至极,生怕弄疼了她。
少女侧脸绝美灵动,皮肤因晒饱了太阳,脸颊微微泛红,她若有所思地靠在冷漠新帝的胸膛上,裙下的两条腿齐放在翡翠美人榻上,姿势散漫随意。
放下瓜果点心,请安离开的时候,众人听到少女含着笑意的声音。
“好像没什么想做的了。”
谢行蕴正要说话,可下一秒,她说出的话差点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
白羡鱼拉住他的袖子,抬起头,弯着眸子问:
“我当你的皇后,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