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屋外传来吵闹声,像清晨的麻雀叽叽喳喳,少女在榻上翻了个身,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推开门,熟悉的男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倒要看看长得有多像,这才离开一天就……”
下一句是萧正说的,“谷遇!公子说了不让你去吵国师大人,现在他肯定还歇着呢。”
“我就好奇看一眼行不行?对了,我还把顾轻衣带来了,等会儿要是他要去哪,能带上顾轻衣的地方就带着。”
“知道了。”
白羡鱼挑了挑眉,顾轻衣来了?
萧正还想说些什么,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男人,当即一拍谷遇的肩膀,“别说了,国师大人在那。”
“在哪?”谷遇眯起眼,风尘仆仆地加快脚步,身上的药篓子都还没放下。
顺着视线望去,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身形消瘦,五官普通却耐看,配上长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朝两人抱拳,“早。”
谷遇走到白羡鱼跟前,狐疑地回礼,“早闻国师大名,今日得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谬赞。”
“国师谦虚了,我名叫谷遇,是个大夫,谢行蕴的事情您都知道了,那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您。”
“但说无妨。”
谷遇拿出一本册子,“我们进屋说,这里不大方便。”
白羡鱼没有异议,她做戏做全套,屋内所有东西都挑不出一点可疑之处,“请。”
萧正摆摆手,“那大人你们聊,我就在外面守着。”
白羡鱼颔首,关上门。
身穿黑衣的男人站在门外,深深叹了口气,本来他以为公子是在装病,看着也像是清醒的,但当他进去之后,公子居然真的发作了,弄得他手忙脚乱,还好国师把公子带到了房间里,不然后果还真的不堪设想。
故而他才唤来了小二,让小二叫了谷遇来。
谷遇进屋之后,眼神一直在偷偷打量白羡鱼,他昨晚半夜被小二啄醒,慌慌张张连夜赶了来,到现在才歇了片刻。
听萧正讲清楚前因后果后,他对这个“国师”就更加好奇了。
这么多年以来,能激起谢行蕴发作的,绝大多数是和白羡鱼相关的东西,谷遇想,眼前这国师哪和白羡鱼相关了呢?
“谷公子一直看着我作甚?”白羡鱼淡定道:“难道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鄙人失礼了。”谷遇起身,轻嘶了声,却忽然发现,国师比他矮了许多。
这个身高,倒是蛮像白羡鱼的,难道是因为这样?
白羡鱼没有放在心上,虽说之前她和谢行蕴会产生误会,也和谷遇脱不了干系,可细究起来,也只能道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再说谷遇向来喜爱自由,这三年却不曾离京,一心为谢行蕴诊治,可想而知心中有多愧疚。
两人各怀心思,都迟迟没有开口,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女子和风细雨的声音响起,“萧统领,谢大人就住在这里吗?”
谷遇愣了一下,“失陪。”
白羡鱼点了下头,也跟过去看热闹。
“顾小姐,公子不住在这,这是国师的住处。”
“国师?你为何守着国师,不守着谢大人?”
萧正轻微皱了下眉,她的话有些逾矩了,但想到日后免不了还需要她帮忙遮掩,也没有多言,简单解释道:“属下奉公子之命保护国师。”
顾轻衣一袭银白色广袖流仙裙,衣袂飘飘,容貌不说绝美,可也确有几分姿色,加上精心描摹的妆容,说句大美人也当得起。
但萧正反应平平,从前有白羡鱼那样惊为天人的女子在谢行蕴身边,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像京都有些人那般,将白羡鱼和顾轻衣的容颜一概而论。
这也恰恰是顾轻衣不明白的地方,她虽对萧正无意,可也享受男人们朝她投来仰慕的目光,可不仅谢行蕴对她视而不见,就连他的护卫都对她兴致缺缺,无疑让她感到一阵挫败。
虽然她是因为谢行蕴的病才被准许留在京都,可白羡鱼都已经死了,现在整座京都离谢行蕴最近,最有可能嫁给他的女子就是她,谁人不艳羡?
听到谢行蕴愿意接受治疗的时候,她甚至私心里期盼他好不了,这样她就可以继续顺理成章地留在他身边了!
“顾小姐?”萧正又喊了几声,“顾小姐,这位是国师大人。”
顾轻衣目光有些飘忽,生怕被看出来什么,看也没看就低头行礼,“国师大人万安。”
白羡鱼微微一笑,“不必多礼。”
“多谢大人。”顾轻衣抬起头,脸上透出几分惊讶。
好年轻的国师!
谷遇站在白羡鱼身边,提醒道:“国师大人是自己人,日后你们兴许还会经常见面。”
顾轻衣点头,“嗯嗯。”
“萧正已经给你安排好房间了,你没事的话尽量不要外出,免得事发突然来不及准备。”
“好,公子放心,我和谢大人已十分有默契,就算是发生了什么,我也不会叫人瞧出来异样。”
白羡鱼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怎不知,我和你有了默契?”
冷凝低沉的嗓音自不远处缓缓响起,伴随着男人沉稳内敛的脚步声。
白羡鱼偏眸看去,谢行蕴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深邃的眼神凝在她身上。
“大人!”顾轻衣眼角含泪,“看到您安然无恙,轻衣就放心了。”
谷遇几步走到谢行蕴旁边,锤了下他的肩膀,“刚吃了药就出来,你也不怕倒在这。”
他们全部围着谢行蕴打量,唯独白羡鱼站在圈外,黑白分明的眼眸默默注视着他。
她怎么觉得,谢行蕴刚才说的那句话像是刻意撇清关系。
“用过早膳了?”他道。
白羡鱼下意识摇了摇头。
可顾轻衣抢先一步回道:“还没有呢,轻衣能否和大人一同用膳?”
白羡鱼偏头,看见谢行蕴低头看着顾轻衣,一时间有点尴尬,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此时的气氛,谢行蕴却冷冷开口,“让开。”
顾轻衣一怔,萧正看她还杵着,便拉着她站到了旁边。
谢行蕴走到白羡鱼面前,嗓音低了许多,“想吃什么?”
少年国师还没回答,萧正和谷遇就同时打了个寒噤,两人默默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
这国师到底什么来历?谢行蕴这温柔的语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一直守着谢行蕴吗?你没看出来他不对劲吗?
看出来了!可我能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都要以为公子受到的打击太大,变成喜欢男人了!
两人几个眼神交流下来,不约而同地选择挪开,继续观察。
白羡鱼确认他没问错,心下略松,也没想太多,“包子就行。”
谢行蕴略顿,略带深意地掀起眼皮,“喜欢吃?”
喜欢吃包子了?
白羡鱼颔首,“不过我乃祭祀所需,不得食用荤腥,谢大人不必随我。”
“不要叫我谢大人。”
太过生疏。
谢行蕴轻描淡写地继续说:“叫我谢行蕴即可。”
白羡鱼愣住。
谷遇瞪大眼,揉了揉眼眶。
这是在做什么?
萧正看不下去了,咳嗽了声,“公子,国师大人比您还小,按照辈分来说,也不该直呼您的名讳啊……”
谢行蕴剑眉微拧,低眸直勾勾地看着白羡鱼的眼睛,“既比我小,私底下就叫哥哥吧。”
白羡鱼:“……”
众人:“……”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朝着白羡鱼投来,她嘴角极轻微地抽了下,“……行蕴哥。”
谢行蕴这个喜欢让人叫哥哥的毛病,什么时候谷遇能给他治一治?
白羡鱼在心里默默吐槽,一直没出声的顾轻衣却嗅到了一丝危机感,她不动声色地瞟了白羡鱼几眼,眼神不甘。
可国师是男子,谢行蕴能和男子有什么关系?
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但顾轻衣还是生出了几分敌意,自古以来有断袖之癖的贵族并不少,也有不少位高权重之人好娈童,国师虽长相只能算清秀,身上那股气质却有些蛊人。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就连她一个女子心都砰砰乱跳。
谢行蕴听了白羡鱼这一声,虽有些不满意,可看她的表情,再说下去恐怕要翻脸,于是他微撩起唇角,“嗯。”
“走吧。”他看了一眼白羡鱼,径直离开。
白羡鱼在原地顿了几秒,看向谷遇等人,“你们不去吗?”
“他们不去。”谢行蕴头也没回,挺拔的背影如雪峰傲然伫立,声调略有些发沉。
谷遇默默把嘴边的话咽下去,“不去不去,你们去,我就是劳碌命,煎药去了。”
萧正是护卫,自不能离的太远,故而十分自觉地跟上。
顾轻衣犹豫了片刻,主动追了上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肩膀重重撞了一下白羡鱼,“大人,谷公子说让我不要随便走动,免得发生意外,所以我还是和您一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