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义这个小土豪张嘴订了十二头猪,要求每月供应一头,这样才不会腻。
晓月楼都试探性的订了几头。
柴令武转头对柴跃吩咐:“这些单子都看明白了吧明天再去买猪崽,再让劁猪匠来动刀。从现在起养的猪,但凡卖出去的,你们提两成纯利。”
“多买点仔鸡来,养大让孩子们吃鸡肉!看看他们都馋成啥样了。”
庄户们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开心地笑了。
按说,整个庄子都是柴令武的,他一文钱不分出来庄户们也没话说。
养个猪而已,不用出本钱,酒糟可劲的喂,就是偶尔加点青储饲料,算个屁大的事!
庄主仁义,肯给两成哩。
养鸡更是点明了给孩子们吃,庄主就好吃两个鸡蛋而已。
这日子啊,有奔头哩!
什么酒钱
你怕不是想多了,那么大的数字,庄主给点赏钱倒差不多,想捞份子,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柴跃拿大锁将酿酒作坊大门锁死,钥匙只有柴令武、柴跃与他那三个膀大腰圆的儿子持有,还安排出护庄队巡逻。
偌大的作坊,要让人盗去庄主的秘方,或是在酒里搞破坏,大家得哭死!
当然,护庄队是有补贴的,柴跃向庄主请求每人给三十文一天,柴令武提到了五十,青壮们可乐坏了。
不是考虑起点太高、日后难有期待,柴令武完全可以再提的,反正他现在有钱。
柴令武承诺,每年从酿酒作坊的利润里,拨一千缗为柴家庄公产,照料孤老、残疾,修缮危房,修整道路,柴家庄顿时欢声雷动。
今日来饮宴的,最风光莫过于欧阳询,老人家吃了喝了,临了还用他的破马车拉了五斛酒回家,还是学生孝敬的,能不得意么
天地君亲师,发源于《国语》,形成于《荀子》,欧阳询身为师长,收一点孝敬,皇帝都没话说。
其次是柴哲威,柴令武足足送了他一马车酒,并标明最烈那缸要泡入虎骨,半年后给阿耶限量饮用。
柴绍的身体,多番征战,受伤之处颇多,但愿虎骨酒能解一点伤痛。
其实,柴绍与柴令武的隔阂,都源自隋末那一场追捕。
追兵来得急,柴绍只能带着年幼的柴哲威、柴令武仓皇出逃,平阳昭公主则去鄠县李家庄召集人手断后,夫妻二人都已经抱着无法生还的念头拼搏,哪晓得平阳昭公主倒搏得好大一个名声。
即便如此,平阳昭公主在隋朝的畿县征战,承担了极大的压力,受了不少的伤,以至于英年早逝。
所以,每每念及阿娘,柴令武便会情不自禁地与柴绍顶牛,算是积怨。
若是当时不分散,或许阿娘就能好好地活下来了吧
执念,总是挥之不去,即便是灵魂有了变故亦然。
……
张阿难一脸平静地出现在柴家庄,交钱、提酒。
他的身后,一个大约十岁的孩子,冲着柴令武瞪眼睛。
毛病!
熊孩子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
当然,柴令武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曾经也是个熊孩子。
现在,是熊。
与张阿难单独交流,柴令武才注意到他的年龄与面白无须这一点。
虽说刘备当年也是面白无须,却仍旧免不了让人往皇宫里想。
谁让这里是长安呢
终究是特殊职业。
张阿难等待交割完毕,才淡淡地看着柴令武:“柴庄主,你似乎对我很好奇”
柴令武失笑:“我就是大致估量到你的职业而已,没有其他的想法。毕竟,英雄不问出处……”
张阿难面上现出一丝隐晦的笑意。
“恶少不问岁数。”
张阿难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叮,怼张阿难成功,奖励五点积分。”
好吧,柴令武毒舌的属性总是在不经意间泄漏出现,如倭岛的那啥泄漏一样不可预料。
……
“阿耶,柴令武对张内给事无礼!”
“是么他怎么招惹你了”
“他给西市的劁猪匠撑腰,给他写对联,无耻!”
“为劁猪匠写对联怎么就无耻了呢劁猪虽然说起来不好听,却也是百工之一,大唐要好好运转下去,就不能少了任何一个行业,如果有人欺凌劁猪匠,柴令武撑腰有什么不对呢难道能因为某个人的喜好就让一个行业覆灭,让百姓因此不便吗”
“阿耶,我错了。”
……
华州刺史府后衙,柴绍品着四十度的烧刀子,醉意渐渐麻痹了身躯,痛楚暂时被忘却了。
将军马上死,谁知道将军最苦最痛的不是战死,而是孤独地活着、被伤痛无尽地折磨
痛失爱侣,儿子的怨怼,却是比躯体上任何一处伤口都扎得更痛。
好在,这个顽劣的二郎,一朝醒悟,浪子回头,做得好大一片营生不说,还记得赠酒给阿耶、给兄长。
除了亲事,大约也不需要替他操心前程了。
几年之后,与爱妻地下团聚时,柴绍也应该能交待得过去了。
豁出面皮,以自己夫妻的战功,应该能在年后,替柴令武求取一个驸马都尉的职位。
任劳任怨的舞姬将柴绍扶到榻上,盖上被子,自己缓缓上榻侍候。
不要说不合礼法,柴绍这个驸马都尉连妾都没纳,舞姬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临时工而已。
何况,平阳昭公主已经薨了数年。
……
欧阳询在院子里美美地品着烧刀子,孔颖达、颜籍闻着味儿进来了。
欧阳询眼睛眯起,恍如不见,只是沉浸在美酒中。
就是看见了也懒得理他们,哼哼,想蹭酒喝。
以欧阳询的岁数,即便不理会孔颖达他们,也没有人能指责他失礼。
《论语为政》篇可是写明了,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哎呀,欧阳学士已经沉迷于酒中,不可自拔了。师古啊,蜀汉刘先主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咱们行行善,帮学士把酒分了吧。”
孔颖达眼珠子一转,坏笑着开口。
颜籍还没来得及回应,欧阳询已经瞪着眼睛开骂了:“孔家小儿,安敢欺我”
孔颖达冲着颜籍挤眉弄眼的,颜籍只能赔笑道:“学士莫恼,我们只是来看望学士。”
孔颖达挤兑道:“独食不肥不是学士,好歹分些润口。”
欧阳询呸了一口:“谁让你连自己学生的场都不捧要是你肯去,看在昔日师生情分上,至少两斛是能得到的。”
孔颖达叹了声气:“非不愿,不敢尔。学士年纪大了,无须顾虑许多,孔某却得瞻前顾后。”
面对皇亲国戚,作为前几年才经历了玄武门之变的十八学士之一,孔颖达的顾忌格外深重些。
血,已经流得够多了。
更晦涩难言的是,玄武门之变时,柴绍领军在外抗胡,谁也不敢确定柴绍是偏向大舅兄还是二舅兄。
或许在平常人家,可以选择两不相帮,在皇权争权时却是非此即彼,没有明确的态度,甚至会两头不是人。
所以,孔颖达选择保持距离、独善其身,委实不算过分。
欧阳询叹了口气,默默地推了一下小案几上的小酒瓮。
还有一斤多呢,心疼死老夫了,
……
晓月楼中气氛热烈,就连头牌巧云姑娘都无奈地跪坐在一旁。
掌柜荣娘子眉目含情、风韵犹存、徐娘半老,倒也自有一番风采,平日总有一些老不修想打她的主意,但今天的眼光都盯着烧刀子酒。
百斤的数额,听上去很多,可整个晓月楼,前前后后二百桌,每天平均七八成的上座率,给谁不给谁,合适么
扑买便成了解决纷争的唯一手段。
每半斗扑买一次,每席最高扑买中的份数不允许超过四份。
这也算是兼顾公平了,否则某位权贵、世家或豪强一直这么强势扑买下去,晓月楼岂不是成了笑话
扑买的起价很纯良,半斗起价二缗,也只是在柴令武的酒价上稍微加了点。
“三缗。”
“小气,老夫出五缗。”
“六缗!”
“十缗!”
嗯,完全失去理智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毕竟有五十次扑买机会呢。
十缗这个价格,已经超出荣娘子的预期了,原本以为能到五缗就不错了。
五倍以上的纯利呢,连马教主都只敢说到三倍的利润。
荣娘子并未因此得意忘形。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平康坊里不是晓月楼一家独大,偏偏只有晓月楼一家采买得烧刀子,别家能让晓月楼借此坐大
奈何,当天去柴家庄品酒之人多半是有身份的,谁也不会轻易嚼舌头,其他楼阁竟然没打听到烧刀子的出处。
但是,谁会坐以待毙呢
同行是冤家,下起黑手来都不会迟疑,晓月楼也不是什么白莲花,这样的勾当也没少干,当然不会侥幸到觉得别人就会客气。
前面三十份很顺利,第三十一份就陷入了僵局。
起价之后,场面陷入死寂。
荣娘子笑容依旧,手中的小木锤轻轻敲在桌上:“第三十一份流扑,后面的烧刀子不再扑买。伙计,将前面各位客官扑买的酒送过去。”
台下传来轻轻的嗤笑:“荣娘子,何必如此倔强后面的烧刀子,我家每斗两缗收下如何”
荣娘子微笑:“倒要感激青云楼勠力相助了,只是从今以后晓月楼每日扑买的烧刀子只有十五斗了……”
“不要啊!”
“老夫愿出十缗扑买第三十一份!”
惊呼声连连。
原本观望的酒客,万万想不到会是这结果。
串联抵制
人家不稀罕卖给你了!
晓月楼有什么损失
大不了发卖时间长一点,还有利于窖藏。
晓月楼囤不起怎么地
之前,大家的心眼被鬼糊了吗
荣娘子微微躬身:“各位的心意,晓月楼领了。只是,规矩就是规矩。”